第19章 活过来的黄石镇
天色已经渐渐明朗，当太阳努力地爬升至东山的背后，整个街道的石板地面被映照成一片金色。空气中那层薄薄的白色雾霭开始缓缓消散。
这充满生机的景色让香毛仔内心充满希望。她拎着篮子匆匆返回四鲜楼，先去看望春雨。他仍然坚守在厨房里，专注而认真地熬着早餐的粥。
香毛仔顺手帮忙熬粥。
接着，她端着一碗粥走向辛茂的房间。
刚一进门，发现辛茂闭着眼睛，小鼻子却在空气中抽动着，如同小狗一般。他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说：“姐，我饿了！”
知道饿是好转的迹象！
几天来，辛茂持续高烧，什么都吃不下，连香毛仔强行灌下的米汤也无法咽下。但现在，辛茂嚷着饿了。
春雨熬制的粥火候恰到好处，粥底浓稠绵软，每一粒米都微微裂开，释放出淡淡的香味。
辛茂看见香毛仔端着粥回来，知道是为自己准备的，挣扎着想要起床喝粥。
香毛仔按着他回到床上，细心地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擦拭了脸、手和身体。然后推开窗户和门，让房间内的沉闷空气得以流通。这才将碗和调羹递给辛茂。
辛茂显然饿坏了，三两口便喝完了碗里的粥。粳米粥的香甜令他回味无穷，他眼巴巴地看着香毛仔说：“姐，我还想喝！”
香毛仔想了想，却没有给辛茂，“你几天没吃东西，不能一下子吃得太饱。起来活动一下，中午姐给你烙饼，多放油那种！”
最近客人稀少，而且生病的人又多。陈掌柜在吃食上并没有克扣大家，只要不浪费，稍微换着花样吃，他都很支持。
用陈掌柜的话说，“现在这个时候了还不吃？下一顿饭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辛茂听到中午有油饼吃，想了想，便答应了。在香毛仔的帮助下，他穿好衣服，慢慢趿拉着鞋，推开门向外走去。
香毛仔领着辛茂缓缓移动到厨房，找了个小凳子放在门口外面，让他坐着。
春雨看到辛茂，惊讶地指着他，“好，好了？！”
香毛仔嗯了一声。
春雨异常激动，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辛茂，还在他头顶摩挲了半天，“真的好了，真的好了！”
春雨太开心了！
这说明香毛仔所说的清心丸是真的有用！镇子里的人有救了！
“好了，太好了！”春雨开心地念叨着，接着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仙人要是能早几日来就好了，那张老板、许官人、还有盛大郎就不会死了。”
香毛仔知道他是在念叨这些天在客栈内去世的客人们。
实际上黄石镇这些天死亡的人数远不止这些，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香毛仔也感叹，如果仙人的药能早一天被用上，或许能少死一些人。
“我去跟掌柜的说！”春雨立刻跑出去，留下香毛仔看着厨房。
香毛仔想了想，便让辛茂帮忙剥豆子。她则从酱缸里捞出几块咸菜，清洗过后准备切丝拌香油。
芋头咸菜洗净后切成细丝；腌制好的青萝卜、白萝卜各捞出两根，也切成细丝，然后调和在一起，倒上一些香油、撒上大师傅炒好的芝麻，略微搅拌，便拌好了一盆爽口鲜香的小菜。
香毛仔就着咸菜吃了两碗粥，正准备去盛第三碗时，陈掌柜披头散发地跟着春雨走了过来。
显然，春雨已经将昨晚的事情和香毛仔转述的事情都告诉了陈掌柜。陈掌柜顾不上梳理凌乱的头发，就匆忙跑来查看。
老远，他就看到坐在院子中晒太阳的辛茂，虽然气色仍显虚弱，但精神状态明显好转。
陈掌柜快步走到辛茂面前，仔细打量着他，又伸手试探他额头的温度。他感叹道：“居然真的康复了，真是神奇啊！”
随后，他转向香毛仔，询问：“香毛仔，你给辛茂喝的那种水呢？”
香毛仔立刻指着揉面的盆子回答。
陈掌柜仔细察看，还闻了闻。一切正常，经过一夜，淡淡的青草味道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什么都闻不到。
他仍然有些疑惑，拿出两个汤碗，各舀了大半碗，“春雨，带上长柄勺子，我们去客房看看。”
他要亲自验证一下。
并叮嘱香毛仔不要离开厨房，一定要守在这里盯着这盆水，不能出任何意外。
香毛仔脆生生地答应了。
四鲜楼内生病的病人只有两人：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行商查先生，另一个是跟随公子出行的年轻小厮金喜。金喜的公子在昨日已不幸离世。查先生和金喜的病情已十分严重，出现便血咳血的症状，若没有神仙药，他们恐怕撑不到晚上！
春雨走到客房门口时停下脚步，拦住陈掌柜，“掌柜的，您就在门外看吧，屋子里很脏。”
陈掌柜为人心善，犹豫着是否要进去。春雨知道他的顾虑，安慰道：“昨晚我和香毛仔都喝了那个水，没事的。但您没喝，等在外面看吧。”
听了这话，陈掌柜才放心。
春雨捏着鼻子走进房间，用小勺子小心翼翼地给两人喂了水。整个过程中一滴都没洒出。
客房内一片狼藉，床褥凌乱不堪，地上放着痰盂，痰盂里满是客人的呕吐物，气味令人作呕。
春雨屏住呼吸才勉强完成喂药任务。
随后他端着碗走了出来。
陈掌柜还是不放心，“这就完了？”
春雨答道：“完了啊。等着看吧，半天就会好了。”
陈掌柜仍然不放心地徘徊在客房门前，后来被春雨催促回去洗漱换衣服。他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客房。
等到陈掌柜整理完毕后回到酒楼时，听见阿璋高声叫喊：“掌柜的！醒了！醒了！！”
陈掌柜赶紧跑出去询问：“怎么了？”
阿璋气喘吁吁地回答：“掌柜的！查老伯和金喜小哥都醒了！”
这么快？！
陈掌柜感到意外，跟着阿璋前去查看。
陈掌柜的这次走进了病房，只见查先生和金喜都已经清醒过来，虽然神色依然有些萎靡不振，但明显神情是清醒的，而且他们也没有任何发烧和咳血的症状。查老伯的身上本来还有一些肿块在腋下和大腿根部，此刻摸上去，也是平的。
那些重病的症状在片刻之间，竟然全部消失了！
神仙药啊！
不愧是神仙药啊！陈掌柜的在内心狂呼。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陈掌柜叮嘱阿璋照顾好两个正在康复的客人，给他们擦洗一下，更换被褥，用艾草水擦拭房间之类的。
然后陈掌柜就带着春雨寻了两个干净的空坛子，把剩下的那半盆水都倒在坛子里装好。四鲜楼没了病患，但黄石镇还有很多，陈掌柜要把这个拿去给镇长，由他主持进行派药。
在出门之前，陈掌柜把香毛仔找了来，问她有没有什么条件。
香毛仔瞪圆眼睛，有些不明白陈掌柜的意思。
陈掌柜解释道，“这个药虽然是仙人给的，但毕竟是你带回来的。要这么白拿出来给大家，难道你就不觉得有些吃亏？”
香毛仔这才明白，陈掌柜在暗示她可以要一些钱。
香毛仔虽然缺钱，但她却有自己的坚持，“掌柜的，仙人给我药丸的时候，可没问我有没有钱呢。另外掌柜的您收留我们姐弟两个的时候，也没问我要不要钱呢。虽然最开始咱们说好了是以工代赈，可后来封了镇子，没了活计，我弟弟还病了。您也没有把我们往外撵啊。”
香毛仔笑着说，“要什么钱？要买命的钱吗？穷人就不给，富人就多给些？不，我没有什么条件，只一条，生病的人都能得到一碗就够了！”
陈掌柜是个善良且讲原则的人，听了香毛仔这番话后十分欣赏，“好闺女！我要有个儿子，必定要他娶了你。今日事忙，我先去找镇长说这事，等回头再好好谢你！”
病情不等人，陈掌柜领着二柱子、春雨等人，挑着两大坛子水去镇长家了。
此时，家家都有病人，镇长家也不例外。听说陈掌柜带来了救治之法，镇长立刻命人取水喂给病人。不出三炷香的功夫，病人便转危为安、苏醒过来。
这药果然有效！
镇长大喜过望，询问如何使用这种神奇的药水。
陈掌柜如实告知香毛仔找药的经过，并表示香毛仔的条件是“不取分文，唯病先得”。
镇长对此表示同意。于是两人商议后决定立刻在镇子的大祠堂敲响集合钟。
“咚！咚！咚！”钟声急促而庄严。
这是黄石镇的古老传统，当有重大或紧急事务时，族长和镇长有权敲响集合钟召集所有居民。听到钟声的人需立刻放下手中事务前往大祠堂集合。上次敲响集合钟还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了。
此时听到钟声的镇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相互张望议论着，不知发生了何事。人们猜测纷纷后便前往大祠堂方向赶去。家中有病人的无法出门的也请邻居帮忙前去查看情况并告知他们。
随着一百零八下集合钟声的落下，大祠堂前的空地上聚集了上百人。镇长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黄石镇的居民们注意了！四鲜楼的小伙计香毛仔出去给弟弟找药时遇到了仙人。她苦苦哀求仙人救助我们，仙人动了恻隐之心，赐下了仙药！这是真正的仙药啊！我家的根宝已经康复了！大家看看他！”
镇长一挥手，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出来。他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显然已经痊愈了。根宝是镇长的长孙，这些天他也喝了黄仙祝给的符水但病情仍未好转。这让许多观望的镇民十分绝望！但现在根宝竟然康复了，可以自己走路了，精神也十分健旺。
一时间大家都激动地议论起来，讨论着仙人的事情和这神奇的药水。场面有些混乱。
镇长连连敲桌子，直到围观的镇民们逐渐安静下来。
“安静，安静！这些天，大家都受苦了，谁家没有病人，谁家没死人？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但现在，我们有救了！香毛仔求来了仙药，这药非常有效，一喝下去就能治病！这就是仙药，大家分了吧，黄石镇有救了，香毛仔是我们的大恩人！”镇长高声宣布。
“药够不够？”
“怎么分？”
“这得要多少钱？我们买得起吗？”
镇民们急切地提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镇长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不用钱！香毛仔说了，神仙给的药是给黄石镇的，她不能要钱。但是她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镇长继续说，“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先给镇上的病人服用，病患优先！”
人群中又是一番讨论，但大家对这一点都没有异议。
“病患优先怎么算？我家病人快不行了！”
“我家孩子已经病得很重了！”
“我婆婆已经病了三天了！”
现场又一阵骚动。
镇长高声喊话平息大家的争论，“药肯定够！大家不要慌，赶紧回家，家中有病人的在门口挂上红布条。我们会同时安排十几个人带着药去分发，只要确认家里有病人的，就会留下一碗药！现在，赶紧回家！派药队一炷香后就出发派药了！！！”
家中还有病人的都忙着回去报信，顾不上其他了，一股脑儿地往家跑。得赶紧回家挂红布条才行。
随着人群逐渐散去，镇长安排了十队人手，每队三人，带着哨子和一罐子药水开始分头派药。遇到不配合的、药物不足的、争夺药物的，立刻吹哨子。后续还有20人的执法小队在街上巡逻。
在镇长的统筹安排下，黄石镇有序地展开了派药除疫的行动。
一时间人声鼎沸，沸反盈天。多日来如死人般沉寂、陷入绝望的黄石镇，在这一刻重获生机！
镇外驻扎的府兵们也听到了动静。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在干什么，一大早的又是敲钟又是叫嚷的？”
“管他们呢，只要不冲出来闹事就不关咱们的事。”
“哎，你说，里面不会又死人了吧？”
“呸！这世道，哪天不死人呢。”
与此同时，黄石镇内，派药小队开始出发了。他们一支支地深入到每家每户中，就像生机一样毫无遗漏地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黄石镇重新焕发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