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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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秋登骊山

西安东南二十五公里的骊山,因酷似一匹趱蹄欲行的骊(苍青)色骏马而得名。它高不过一千三百余米,长不过五公里,系莽莽秦岭山脉的一座小小支峰,却关联着悠悠中华的几多兴衰荣辱,沧桑浮沉!该怎样估量它在历史峰峦中的高度与分量呢?

登骊山最好是在秋日,最好是在午后。“渭水秋天白,骊山晚照红”,山花凄艳,秋林如醉,满岭余晖,游人亦禁不住意乱神迷:夕阳耶?烽火耶?美人嫣笑耶?江山喋血耶?每一页石头的史书都似在歌哭低吟,多少幕撼天动地的往事在眉睫闪回!这时,唯有在这时,你才能更深地领略到“骊山晚照”,那关中八景之一的历史韵味。

正是怀揣这般幽情,那年深秋的一个午后,我来到骊山。流连一番园林荟萃的华清池,沐一番曾是“水滑洗凝脂”的温泉,便缓步迈上西绣岭下的兵谏亭。亭实简朴,倒是亭后那一道逼仄而溜滑的石罅,只因上演过一出仓皇而又带着几分滑稽感的历史剧,吸引着多少登山者探奇的脚踵!学着游人们的样子,我也好奇地钻入罅内,模拟、玩味着蒋某人当年的那份惊惶和狼狈,想象着那一记曾为黑暗中国裂开一线曙光的石破天惊……然后双手用力一撑,将身子撑出石罅顶端的孔隙,接着缘山径上攀起来,亦是对骊山层层累积的历史文化遗迹的上溯。

山道崎岖,石径仄陡。当我接连攀上两座峰峦,瞻仰了为纪念老子西出函关而立的朝元阁,拜谒了为祭祀女娲补天而修的老母殿,仰望峰外有峰,还非骊顶。而那曾遍布山腰,繁华一时的周秦骊宫与唐明皇长生殿,又都在何处呢?苍茫中只留下些许历史的迷雾。

天色渐晚,游人们都下山去了,而我还执拗地向着骊山主峰作最后的冲刺,欲将那绝顶上的烽火台探个究竟。殆乎三千年矣!听说早就空余土丘,及至巅前,果然不见烽台踪影,唯余一圈椭圆形的台基,隐于荒烟蔓草之中,端的是“幽王遗恨没荒台”呵。却谁知,就是这么一座荒丘,曾燃起的一炬高火,烧得绵绵西周灰飞烟灭!也铸成了周幽王的断头台,留下了“烽火戏诸侯”的千古笑柄。历史的玩笑开不得也,失信于天下必失去天下。其实,三千年,这警燧何曾熄灭?只是一代又一代的昏君独夫总是那般健忘,终使“后人复哀后人也”。感叹至此,不知为何我又忽然联想起当下,想起那些渐渐充斥于市场的各色冒牌商品来,在严峻的经济舞台上,不也是在拿生命般的信誉开玩笑么?而到头来,戏弄的,还是自家公司的荣枯存亡啊!

惜乎天气转阴,我没能欣赏到“骊山晚照”的情韵,这是骊山故意留给我的一份念想么?但我依然痴吟着前人的题句:“入暮晴霞红一片,尚疑烽火自西来”,期待着下一次的登临。

1995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