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两日前叶长生在云烟楼一别，苏元懿便自觉心里有点不对劲儿。这日闲来无事看着戏折子，放才看到《牡丹亭》：“他兴心儿紧咽咽呜着咱香肩，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儿周旋，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儿周旋。等闲间把一个照人儿昏善，这般形现，那般软绵。忑一片撒花心的红影儿呆将来半天，忑一片撒花心的红影儿吊将来半天。敢是咱梦魂儿厮缠。”紧接着便想起了叶长生那张俊俏的脸来。
“叶长生……长生……”苏元懿一手拿着戏折子，一手托腮对着镜子发呆，想着想着，只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脸颊也开始泛红发热起来。一旁忙着收拾道具的小厮见了不知是何原因，连忙上前关心道：“苏老板！苏老板！”
“嗯？”苏元懿清醒过来应了一声。
“苏老板，我瞧你脸红得很，莫不是发热了！用不用我给你找个大夫来瞧瞧？”
苏元懿回过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未上妆的脸上却像是涂了胭脂一样。她赶紧伸手捂住了双颊尴尬的笑了笑：“我没事，是这屋里闷热的慌。”说着便站起身来：“这离开啰还有些时间，我去后院儿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
那小厮点点头，便忙自己的活计去了。苏元懿闲来无事绕了戏园子一大圈，最后绕到了偏门，那腿刚要迈出门槛，却听到门口拉黄包车的在私语些什么，凑近了竟是关于那叶长生的。
“哎！你听说没有，叶长生前两天来请苏老板唱戏，苏老板可是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拒绝了！哎哟那叶少当时脸都绿了！”
“真的假的？那苏老板再是个角儿，她也不能这么猖狂吧！”
“谁说不是呢，还不是平宁县城里来的小丫头片子屁都不懂，等什么时候真把叶少惹急了，你看她还能在江城唱下去吗。”
“对了，我还听说一件事……”说到这儿，他还特意瞧了瞧周围有没有闲杂人等，然后凑近了同他一起八卦的那人身边小声道：“我听别人说叶少最近一直和蒋家的大小姐走得近，想必这蒋叶两家好事将近咯。”
“是吗？我怎么听说叶少和胭脂胡同的紫姑娘也不清不楚的呢……”
听到这儿，苏元懿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的事，只是听车夫说这叶长生又是和蒋家的大小姐有联姻，又是和胭脂胡同的紫姑娘有瓜葛，便感觉自己的心里不是滋味……苏元懿不想再听下去，也不想出门点眼，便扭了个头往后院儿花园去了。
果然到了亭下，隔老远儿便瞧见柳经理的女儿柳臻臻正在哪儿喝着茶看话本呢。
苏元懿坐在她的旁边叹了口气，柳臻臻看话本看的专注，眼皮都没抬一下，轻飘飘的问道：“怎么了苏大老板，不开心？”
苏元懿看着她眨了眨眼，伸出手将她手中的话本抢了过来说道：“这话本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多看点儿戏折子。”
柳臻臻一把将话本抢回来撅了噘嘴道：“戏折子有什么好看的，天天听都听腻了。”
苏元懿想了想也是，柳臻臻跟着柳经理走南闯北的，从小也算是耳濡目染，这戏折子不用看估计她也会的差不多了：“那……我问你个事呗。”
“什么事？”
“我最近……认识了个人，我总感觉在哪儿见过他，可我又想不起来……”
“然后呢？”
“然后就，今天听别人说他好像要结婚了，我总感觉心里不舒服，可我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听到这柳臻臻放下手里的话本来了兴趣，只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元懿看了好一会儿笑道：“你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柳臻臻的话刚说完，苏元懿紧接着便羞红了脸连忙否认：“不可能！我俩就见了一面！而且他的名字还是我从别人嘴里才知道的……”
“不会是叶长生吧？”柳臻臻皱着眉看着苏元懿说道：“他可是江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我劝你离他远点儿的好……”
苏元懿不解：“你认识他？”
“你忘了？你刚从平宁来江城的那天我和张云逸给你接风洗尘，不就是他做的陪衬吗。”
“就是他？”苏元懿不敢相信，原来自己和他真的见过，但是自己怎么不记得：“我知道那天张云逸的朋友来过，但是我怎么不记得是他？再说了……张云逸怎么和他认识的？”
柳臻臻合上了话本解释道：“那天张云逸一开始就喊了叶长生做陪衬，可是后来有事耽搁了，等他来的时候你都已经喝多了，你怎么能记得见过他。”
“至于他们两个，张家和叶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关系也还可以吧。”
原来如此……听完柳臻臻的话，苏元懿真是对自己恨铁不成钢……早知现在，当初就不该喝那么多酒……还没等苏元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完，便听见有人在寻自己，想是到时间该上妆了，便跟柳臻臻道了别回去了。
柳臻臻看着苏元懿的背影，想再告诫她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今儿这出戏是苏元懿最喜欢的《桃花扇》：“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方一上场，苏元懿便瞧见坐在台下的叶长生，和他同坐的是一位身着洋装，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苏元懿仔细看去，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长相如此精致动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
只见他二人有说有笑，叶长生的神情也和上次见时不太一样了。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嘴上说着客套的话，脸上却似笑非笑的，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可是今天，他却仿佛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一般，想必这位……就是车夫口中的蒋家大小姐吧……想到这儿，苏元懿的心情突然一落千丈，连唱戏词时都有几番跟不上拍子。
曲罢，刚下场，苏元懿戏服还没脱，转身便躲在了门帘后面，透着那一点缝隙拼了命的往戏池子瞧去。
“苏老板？”柳经理看见苏元懿趴在哪儿举止怪异，不由上前打探道：“苏老板您这是？”
苏元懿瞧着柳经理过来，闪了个空出来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瞧见没？芙蓉阁那间。”
云烟楼的二楼一共被分割出了五个单间，名字分别为芙蓉琅，迎春阁，万奎轩，千羽湘和澜珊坊。
“哪……哪儿呀……”柳经理眯缝着眼睛，愣是瞧了半天都没看见她说的是什么。
“您可真是老了眼睛不好使了！”苏元懿无奈一笑，接着往那芙蓉阁的方向看去：“我瞧着……那上落座的好像是蓝老板。”
“蓝云生？”柳经理不敢相信的喊出了声，苏元懿紧忙伸出手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我方才在台上瞥了一眼，瞧着身形模样到像是蓝老板，可是他不是早就不唱了吗？”
“只前些日子听说打平宁来了个写戏折子的，刚进江城就冲着蓝云生的府上去了。我瞧这架势，他怕是要拾旧本行儿咯。”说着柳经理摇摇头走了。
苏元懿没在意柳经理最后说的话，只是记得，当时她从平宁来到云烟楼的那一年只见过蓝云生一次。他素面朴衣，并未过度打扮。眉眼精致，两条弯弯柳叶眉下一双含情脉脉眼。一颦一笑尽是女孩子的模样。那身形姿态也是连苏元懿都自愧不如。只可惜那一见，也是他二人的最后一面。后来听小厮说蓝云生受贵人相助别府自立做起了生意，多年不进云烟楼一次。现如今他又重返旧地，想必云烟楼日后不会再这么肃静了。
苏元懿学着柳经理的样子摇摇头坐回了自己的梳妆台前，还没等卸掉钗环，便有个小厮捧着个精致的小木盒来了：“苏老板，这是叶少让我转交给您的。”
“叶少？”苏元懿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打开看竟是一把折扇，苏元懿缓缓打开扇面，一枝梅花便映在眼前，右上角还提有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细看着，像是著名书法大家林老所写，扇骨是由海南沉香木所制，轻摇此扇，还有一股淡香扑面而来。
“他没再叫你捎什么话来？”
“叶少光让我把这东西转交给你后便走了。”
苏元懿点头谢过，将扇子收回了木盒中拿在胸前，只觉得云里雾里的。今儿她唱的是《桃花扇》，他便送了把桃花扇来，若改日她唱曲《牡丹亭》他还能送盆牡丹花来？记得今儿刚听人说他与蒋小姐的事，后来又在戏池子里瞧见了他与蒋小姐同席而坐。现在送这扇子来又是什么意思？尤其是他送便送了，却连句话也不说，更是叫苏元懿猜不透他的心思。
想到这儿，苏元懿突然觉得心烦，转手将那木盒收了起来，便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