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巷中
“子鼠,对应的美德是谨慎,做事小心翼翼,重视各方面的考虑。他的核心能力是穿梭影子,召唤影子攻击。”
辰龙相官在云南之行以前就介绍过了子鼠相官的核心能力,也介绍过了子鼠相官人选的特点。
就唐歌的表现看来,着实也符合“谨慎”的特征。吴墨透过刚才废弃工厂里的好一阵观察,也看出了唐歌性格的怯懦。
“刚才他就是通过影子穿移了的,对罢?”吴墨问道。
“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种能力。他的手脚都是僵硬的样子,非常恐惧。”徐采娘冷冷地分析道。
“他会穿移到哪里去了呢?”
吴墨心里正纳罕着,不想采娘却直接道:“我看见他了。那条巷子里慌慌张张跑着的那个。”
吴墨便放眼去看,却吓得浑身哆嗦:“姐姐,你怎么飞得这么高啊?吓死我了!”他赶忙抬了抬脑袋,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又不一会儿,他们便落了下来。脚踏在地上,吴墨腿都在打抖,还没有缓过神来。
“快追,不然他又跑得远了。”说着,采娘便往前冲了去,根本不管队友的死活。
“您慢一点好吗?”吴墨真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唐歌从阴影里出来以后,怕得要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是在干什么,“都是一场梦,醒了就好了”。
虽然他这样“精神胜利”地安慰自己,却还是怕死得很,慌慌张张跑了好远的距离,最后因为体力不支、视野模糊等原因重重地摔了下去。
月色出来,他看见他的手脚又陷在了“稀屎”质地的阴影中、陷在“淖泥”中。
“你是什么人?”他惊恐地看着这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发问道。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
“我们老大想请你到我们那里做客,喝点茶叙叙旧。”这个女人冷淡地笑着,看垃圾似的看着他。
唐歌觉得她笑得也忒可怕了,好像要吃人。
“我不认识什么老大。你认错人了。别吃我。”唐歌马上就要跪下来给她磕头,像奴隶一样亲吻她的鞋子了。可惜,他的手脚被阴影束缚着,干不成。
“就你这种垃圾,竟然也能成为相官的选角儿。真是老天没长眼睛啊!”红色高跟鞋女郎无情地嘲讽着。
唐歌脑袋里晕乎乎的。他觉得是他的智商问题使他听不懂女郎话里的名词概念。
他不敢吱声,也不好意思吱声。
“不管怎么样,”那个笑得很冷淡的看起来有点厌世的女郎似乎想通了什么,忽而又热情地冲着他笑了起来,笑得是明媚的可爱的青春靓丽极了的,“还是跟着我们走一趟罢。我们的老大会好好为你接风洗尘的。”
提到他们老大的时候,她眼睛里都在闪光。看得出来,她很崇拜那个人。
“好可怕。”
若是在其它时候,有人——况且是一个长得非常俊俏的女孩子——对着他这样温和婉约地笑,他一定会觉得幸福至极。但现在他除了痛苦恐惧之外就没有别的情感了。
他这时候是连一点正向的情感价值都没有的。
笑着,那个红色高跟鞋的女郎便走近了来,抓住他的衣领。
唐歌搞不懂为什么他们都喜欢抓自己的衣领。
“不,不,不要!”那女郎使出浑身解数来拖拽他。
唐歌身子在影子里刚有一点动摇,令她颇为欣慰的。却不想这时候采娘的青丘风桃扇梅开二度,粉红的光晕飞镖打在了她的手上,将她的手划破了皮。
葛兮疼得一下子松开了手,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那个坏自己好事的汉服女郎。
她的扇子飞了一圈又回了她手里。
采娘摇着扇子,以大女主独享的诗意的眼神不屑地看着她,那模样像是在说:“若不想死,老实边待着去。别没什么本事跑来充强者。”
葛兮气得肺都要炸了。
“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打扰我?”
“哼。我管你是谁。”采娘淡淡地说。她还故意地撇了撇脑袋,挑衅意味直接拉满。
“给脸不要脸。”
“你是什么脸?脸皮很厚吗,非得要送人?我要你给?”徐采娘又是三连问怼了过去。
“你也是来找茬的。好。我今天收拾了你这个不识得天高地厚的贱人再来收拾他。”
葛兮也只二十多岁的模样,这口气却说出了四五十岁大妈的气魄。她死命地瞪着采娘,又回神来瞪了唐歌一眼,接着就聚气,变出了法器——猩红色配金黄色的民族乐器,绝尘箜篌。
“今天这个人你是带不走的。——你这贱人!”采娘咧着嘴,恶毒地冷笑着。她那大女主的威严、青丘九尾狐妖公主的傲娇在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
葛兮手指在绝尘箜篌上死命滑动着,娴熟地弹奏着一支节奏极其强劲的古曲。箜篌弹出了数都数不清的猩红融汇乳白色的渐变色碎玉珠子,珠子上皆闪烁着流动的淡淡的光彩。
在葛兮手指的来回挥舞中,碎玉珠子全部像炸弹一样往采娘那边急剧投掷而去。
采娘见这珠子势力迅猛,便是身手敏捷地在小巷子里翻滚来飞舞去,躲闪开了许多。
她见那珠子掉落在地上,皆是轰轰烈烈的爆破,便更加怒不可遏,于是挥舞着桃花扇,对着飞来的碎玉珠子扇出一道剧烈的幽冥狐火,将那珠子全部“噼里啪啦”引爆在空中。
强大的魔法光能照得葛兮眼睛刺痛难忍,便一只手挡着眼眸,一只手看着自己的玉珠燃烧在半天空中。她心中更加愤恨那挥舞扇子的“贱人”。
唐歌看着这一极度夸张的魔法场景,被迷得神魂颠倒、飘飘欲仙,短暂忘却了他的恐惧和他最近经历的种种诡异现实。
他是相信魔法的小男孩而已。从前有人告诉他魔法是不存在的。现在他觉得那些人都是错误的。若能让他们见到这个场景,唐歌心想,自己一定要给他们每人一巴掌,并且大声对他们说:“你看罢!这个世界上是有魔法的!你们才是傻瓜!”
实际上,就算他真能让他们看见这个场景,他也绝不敢说这话,更不敢扇他们每人一巴掌。
就凭他是唐歌这一点,便足够省却言说其余的东啊西啊的理由了。
一切都存在于我的幻想中。唐歌自我安慰道。
他觉得他的安慰是正确的,是不可质疑的正确。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信条,是有意无意存在于他脑子中的信条。
“安全起见。”他心想。
他同这世界上许多人一样,善于自己把自己装在套子里,以此来获得逃避现世生活的勇气和应对未知恐惧与变化着的世界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纵使很多时候,他和大家一样,都知道这“安全感”和“归属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幻象、一座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但他依然坚定着这一选择。
人类善于将谨慎转变为怯懦,在不自知中借助这种美德的强大力量,使自己对现实生活感到无可动摇的幻灭和绝望,并酿造出一个又一个供他们自娱自乐、自欺自骗的笑话。
所谓的魔法的传说,在从前的唐歌的心里头,无疑就是一种自娱自乐的精神寄托,是那种病态孱弱到无可救药的一种玩笑话的信仰。
“要是我有魔法,那该多好啊!”从前他总是会这样幻想。
唐歌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可以依靠魔法来解决。当自己有了魔法时,自己自身性格的致命弱点简直不是弱点。
然而事实证明,当他拥有魔法时,他仍然处在绝望和幻灭中。
这说明,鲁莽的意志和决断能力,不存在于胆小鬼的灵魂中。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依然只会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采娘和葛兮,像是臣子对着他的君王那般,有着的惟余绝对的臣服。
他这种人——世界上还有许多的——不适合当乱臣贼子。某种情况下,我们可以说这是人性的善和美,是人性的光辉,是人性的胜利。
不过,不要忘了,当退避的人性面对着自我利益走向终结的威胁时,“沉默的大多数”往往会带给人类社会以深沉的腐朽气息和可悲的绝望之歌。
两位战斗着的女侠没有一个人管他这个短暂脱离了恐惧和迷茫的小黄毛。
葛兮咬紧牙关,再奋力演奏起了一曲听起来就令人绝望的哀歌,仿佛预备给采娘送终一般。
哀歌飘荡在箜篌周遭,化作了猩红色的气息。短暂地几秒钟之后,气息凝结编织成了一条血红色的丝带,看起来非常轻柔丝滑。
丝带迅疾而且尖锐地向采娘飞去,发出了重重的揉搓的声音。
采娘也更加奋力地扇动扇子,吹出了一阵夹杂着桃红色火焰的狂风,直直吹烂了葛兮的丝带。
葛兮有些慌张和惊讶,却见得采娘乘胜追击,飞快向她奔来。
奔腾的过程中又重重摔出了自己的桃花扇。
扇子回旋转动着,燃着红红的火焰,直直地向葛兮飞去。
葛兮被扇子的速度惊得头皮发麻,眼睛瞪得多大,极度恐惧。
待她预备施法庇护时,扇子已经沉重地打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顿时感觉到腹部千钧压顶,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她冲击到好后面去了。
唐歌看着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葛兮被打得吐出了鲜血,那短暂消失的恐惧又重新涌了起来。
他坐在巷墙下,仍然慌乱得不知所措地摆弄着自己的手和脚。
但他竭尽全力保持着安静,生怕发出了一点声音来,一旦叫采娘听见,觉得自己也是“贱人”,也该去死。
“我今天不想杀你的。所以我没有用穿透的法能,不然,你现在肠子都被打穿了……”采娘依然是那副冷淡的笑容、充满着不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