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怨雪（下）
我叫陈响，是个小律师。
大概是今年初夏的时候嘛。
高考中考的那个时间。
我们这里不是中考和高考连着一起，放了一个星期嘛。
在这个假日都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接受了一个单亲妈妈的委托。
——这个单亲妈妈就是今天我们要去探望的这个人。
她说，她的儿子被人家霸凌死了。
他妈妈在同我聊她儿子的过去时，没有一次不是泪流满面。
她告诉我说，他是那种特别孝顺特别优秀的孩子，成绩基本都是在班上前几名的。
他不愿意让妈妈操心，也不敢把委屈同妈妈讲。因为他知道妈妈很不容易。
他妈妈每天早上早早出门，晚上很晚回去，到最大的那个高中去摆摊卖煎饼果子，一个人还要操持家务，做这样做那样的，很辛苦很辛苦。
他的妈妈今年四十岁不到，差一点四十岁，现在头发已经白得差不多了。
她一直一个人拉扯他到高中……
一对苦命的母子啊。
孩子那样草率的死掉了。
他的身体上真是伤痕累累啊，看着触目惊心，想想都心有余悸……
凶手家中那一大群人，没有忏悔之心，反倒耍起把戏来，一边先把人给藏了起来，哄骗警察说他们到隔壁城市去玩去了，过两天就回来。
另一边，又偷偷摸摸找上他妈妈，“先礼后兵”，说只要她不再一直追究，愿意赔偿她一百万摆平这件事情，保她后半辈子荣华富贵。
他妈妈打死不同意，要死磕到底，于是他们又趁没人的时候扔石头去砸人家的窗户，往人家家里扔死猫烂狗。
等到警察找到人的时候，他们那边又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时间，并继续软硬兼施逼迫他妈妈就范。
因为大多数是未成年人，本身的审判就要拖延一些，再加上他们那边的大人嘱托了他们坚决不能松口，向审讯人员和盘托出，所以更加纠缠不清。
他妈妈找到了我这样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律师，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们城里没有多少律师，绝大部分的有头有脸的律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了。
只有我们这个小事务所本来不怎么起眼，加上我们所长确实也是一个比较有正义感的人，所以就愿意免费帮助她打官司，争取多判几年。
接下委托以后，我这样一个无名无姓的律师也被盯上了，时时觉得自己有被谁监视着的。
审判进展非常缓慢，拖着拖着拖不动……
所以，我换了一个靠近警察局的地方居住，求得一些安全感。
最近这三四个月里，我的委托人说她家里闹起鬼来，很多时候，夜里一两点钟的样子，锁好的房门就会莫名其妙“吱呀呀”响动。
她起来开灯去看，也看不见什么。
动静也消失一会儿。
等她关了灯躺回去睡觉的时候，又要开始响。
她刚开始以为这又是那些虾爬的耍法。
后来，一个雨夜，她看到自己房间里的镜子突然闪过一道蓝光，蓝光里头有一个蓝色火焰一般的幽灵，张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时，她才终于意识到那不是他们的把戏。
那天晚上，她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起来对我说了这件事，我还觉得她是精神失常。
后面，我同我室友就跑到她家里去陪了她一晚上。
我们睡在她儿子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
半夜三更，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抠我的脚，让我觉得痒。
我睡眼蒙眬，猛然看见一个鬼。
他的样子非常丑陋，你看不出他生前是何人。
浑身都是血，身上闪着幽蓝色的光芒，眼睛很大，但是也全是血淋淋的，而且很空洞。
牙齿基本没剩下几颗，口腔里头流着脓汁，还有血水，又恶心又恐怖，让我头皮发麻，直接吓得清醒了过来。
我猛地把脚抽了回来，双手乱拍，把我室友棣瑞拍醒了。
他小子睡眼蒙眬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打开了灯，让他看。
他立刻也吓了一跳，“我靠”一声叫了出来。
那鬼大约也被我们惊到了，慢慢消失在了墙壁里。
我们连忙跑到隔壁去，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才把她叫醒。
这天夜里，她倒是睡得很香的。
确认她没什么问题，我们自然也就安心了。
不过，我们都开始忧心忡忡，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我们大概可以推测出，那个丑陋的鬼的原型应该是他。
但是，无论怎样，死去的人若换了一个我们完全无法辨识的模样出来，并且丧失了神志，我们肯定不能接受让它长久留在这里。
我听棣瑞说远处深山里头住着一位能够捉鬼的老法师。
我就当即同他去请那位老法师来捉鬼。
说起来确实有点搞笑。
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竟然去请捉鬼的法师，谁听了都会觉得荒唐。
我们到了那片深山老林。
大概是接近正午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暑假也快结束了嘛，天气还是比较热的。
但是说来也怪，我们去了不久，我去撒了泡尿的功夫，那片林子就弥漫起很诡异的迷雾来。
好在我们没有离多远，不然我肯定就迷路在那里，被狼吃了也说不定。
我们不敢再往前走，就在原地整修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怪雾就渐从我们这个区位消失了。
我们找到那个大法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法师本来不愿意去的，但是我们把前因后果对他说了一遍，他也就答应免费去帮忙试试看了。
第二天，我们接了大法师去她家里。
法师是个老爷爷，他就用一根同他一样、看起来很古老的法杖，往他提前写好的黄色符纸上轻轻砸了几下，然后还要念什么咒语。
他做完法以后，就让我们往那个男孩子的房间里头贴，每面墙上贴一张，尽量贴高一点，天花板地板都要贴，所有木质家具、金属器具上也要贴。还有门上、窗上也都要贴。
贴完他的房间，又贴他妈妈的房间。他妈妈的镜子上，柜子上，床底下都给贴上了。
看着他搞出来的这派景象，不但他妈妈怀疑，连我都有点不相信他的水平。
不过，毕竟是我们去请的人家，也不能就完全不信人家了。
好在他的符纸还有一点效果，至少前一段时间以来，她家里基本没有再出现她儿子变化成的厉鬼的身影。
然而，她告诉我们，很多次，她一出门，她又会听到她的儿子在呼喊她，诉说自己的痛苦，叫她扯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符纸，自己好同她见面。
好在她还有理智，同我们讲过以后，还是听我们的劝告，不去动那些符纸。
但是，她说，她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了，好像背着她儿子一样。
这下连那个大法师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另请高明。
几天前，她出门摆摊的时候被一辆无证驾驶的面包车故意撞了，撞进了医院。
好巧不巧的是，开车的那个人是曾经同霸凌她儿子的那些禽兽玩得好的混混。
不过，好在车祸并没有多严重，医生说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既然你们那么厉害，那……我想请你们帮我这个忙，把那个厉鬼消灭掉，还她一个安稳的生活。
我也得再接再厉，帮她打好这场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