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试探
李清清亮明了父亲和自己的身份后，连泡茶都似有了几分主人翁的气势，孙冉则更殷勤了些，周初言的头顶正好是空调出风口，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这举动让曹鹏程看到，于是起身索性关掉空调，孙冉在和李清清打了几个话语上的太极后，才对他说：“其实网上的舆论我一直都在关注，首先经过鹏程对我的描述，我相信你的人品，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其次网上的事儿，没必要太当回事儿，每天新闻那么多，没几天大家就忘了。”
曹鹏程突然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初言早回医院上班了。”
此话一出，气愤略显尴尬，周初言感觉到他们夫妻俩似乎不太和，李清清顿了顿说：“我最近一直也对初言说，从医真不如从商，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尤其是一个男的当妇科医生，更是吃力不讨好，初言不就是吃在这亏上。”
孙冉喝了口茶后，认真的说：“百分之十五，只要你加入我们，我们给你百分之十五的分红。”
周初言没有概念，但做会计的李清清马上来了精神，问起了公司营业情况，孙冉眼里闪出一丝精明的笑，说：“我们有两种模式，一种是雇佣，我招聘你为我们的员工，有底薪，有绩效，有奖金提成，一种是入股，只要入股，可以享受全公司15%的分红。”随后特地强调到：“我说的是全公司，包含所有的分公司。”说完浅浅喝了口茶，“我们未来的目标可是上市。”
曹鹏程又悠悠怼了一句：“上市还不知是哪年的事儿，不用说那么远。”
“多少钱可以入股？”李清清郑重其事的问。
孙冉犹豫了一会儿，淡淡的说：“只要五十万就可以，这也看在你的专业能力，最重要的是，你是鹏程的大学同学。”
周初言看了眼曹鹏程，此刻他正看着地面，他也感觉出来了，这家公司似乎是他老婆孙冉在打理，他犹豫了下说：“大概我都了解了，我再考虑考虑。”
曹鹏程突然站起来，像似看到他有些不自在，要送客，周初言和李清清顺势站起来准备走，孙冉的手极其自然的搭在李清清肩膀上说：“亲爱的，咱们加个微信吧。”
李清清马上打开微信二维码，这让周初言感觉很不舒服，因为从始至终他都不想让李清清搅合进来。
孙冉突然说：“马上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个饭。”
周初言说要去高铁站接外甥女，曹鹏程走到他身旁说：“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慢慢考虑，现在公司营业也算可观，没谱的事儿，我也不会叫你。”
周初言点点头，说道：“我只是怕给你们添乱，做生意我不懂，我再想想。”
从写字楼出来，李清清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不断的对他重复道：“周初言，你时来运转了呀。”
他的心里则像弥漫着一团呛人的硝烟，因为要去车站接小禾，他把李清清打发走，临走之际李清清还说：“还有什么可考虑的，百分之十五的分红呢，一年赚个百来万没啥问题。”
他打车到高铁站，在出站口等着小禾，还有一个小时才到站，他也没有可去之处，就在一旁看着人流发呆，顺便想着要不要加入曹鹏程公司。
一个小时后，当小禾从人流中向他走来，他猛然间才意识到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记得她第一次来BJ，穿着一双手工布鞋，衣服也都洗的褪色，背着书包看一切都怯生生的，如今她头发染成了红色，还做了挑染，带着夸张的饰品，衣服也经常穿的奇奇怪怪，和几年前判若两人，他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您还特地来接我，怕我跑了不成？”
她的北京话已经入木三分，贫起来也常让他招架不住，当他决定是坐公交还是做地铁回的时候，她已经约了网约车，这还是曾经为了省钱，作业本正面写完写反面的孩子吗，在等车的时候他还是没法忍住，问：“你去杭州干什么？”
“干大事。”
“什么时候学的尽会卖关子。”
小禾说：“小时候就想去西湖，还听人说灵隐寺灵，就去拜了拜。”
周初言笑道：“什么时候信的佛。”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
这时车来了，他们都上了后座，小禾继续道：“其实啊，我去浙江，虽是看在佛祖的面子，但啊，还有更重要的，就是考察，之前我在学校摆地摊，做微商社群，都是在批发网站上进的货，没实际考察过，这一去，我眼界算是开了，我做的算哪门子生意，充其量小打小闹，我想搞大点。”
周初言从心底又窜出一股火气，但知道处于叛逆期的孩子，吃软不吃硬，于是和她讲道理道：“我不反对你做生意，但凡事要有个先后次序，咱现在还是学生，就应当把学习知识放在首位，总不能别人一问是个高中学历吧。”
“我管别人怎么看我。”宋小禾不屑一顾的说：“人是为自己而活，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想做的事，就该为此奋不顾身，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而不是总给自己想后路，没有钱，人就没有后路。”
“我看你是被钱鬼迷了心窍。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从一千五给你涨到两千，还不够花？”
小禾撅着嘴没有说话，直到下车也没有说，这时正好碰到刚下班的秦朵，手上抱着几本广告策划方面的书，他拉了拉小禾对秦朵说：“这是我外甥女，宋小禾，念师范大学。”
秦朵点了点头，心想这就是他那个逃学的外甥女吧，确实长着一副反骨的样子，宋小禾抬起眼皮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秦朵说：“小姐姐好。”
秦朵顿时乐了，对周初言说：“你外甥女以后一定有大出息。”
周初言无精打采的说：“得，你就别捧她了，都快找不着北了。”
宋小禾突然往秦朵面前走近了几步说：“小姐姐，今天我舅下厨，来我们家吃饭吧。”
周初言惊讶的看了看小禾，然后尴尬的看了看秦朵，见小禾话已说出，就顺势说：“一起来吃吧。”
“可是……”秦朵想起他家里还有女朋友，“你家能方便吗？”
周初言结结巴巴的说：“方便，方便……她……”他和李清清在一起还没和小禾说过，但他还是向秦朵解释道：“我们没住在一起。”说完就推着小禾离开，在远处对秦朵喊：“饭快好，给你发微信。”
秦朵说：“我放下东西，就去帮忙。”
在电梯间，周初言问小禾为什么突然叫秦朵来家吃饭，宋小禾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那姐姐挺有气质，也有气场，还好看，要我不主动，你这千年老光棍成精了都脱不了单。”
周初言心里叹了口气，对小禾说：“其实……其实我……我有女朋友了。”
“什么？”小禾大惊道，然后一拳头捶到他的肩膀上说：“舅，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谁啊？不会是那个李清清吧？”
“你认识李清清？”
宋小禾冷哼一声，“你忘了，之前我去医院找你见过一次。”说着吃惊的盯着他，“不会吧，你真的和她在一起了？你会喜欢那样的女人？”
电梯到了楼层，周初言下来打开门，换了鞋后才说：“人家还说要给你准备份见面礼，你不喜欢她？”
宋小禾恹恹的走在冰箱，习惯性的拿了瓶冰水，说道：“我看你是被网上的事冲昏头脑了，以女人的直觉来看，“我觉得她不太单纯。”
周初言摇了摇头，觉得小禾已经彻底的脱离了她的掌控，他不能忘了正事，严肃的对她说：“我告诉你，退学门儿都没有，除非你想气死我，就算你把我气死，我也没办法和你妈交代。”
“您别老把我妈搬出来说事，人都死了，您就让她安息好不好，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我知道大多数人是怎么生活，所以不想流俗，我想追寻我向往的人生，不就一张学历吗？聪明有格局的老板都不会看中一个人的学历，而且这个时代想要赢，就只能创业。”
周初言脑袋又嗡嗡的疼，也拿出一瓶冰饮料喝，喝完后做出一副要和她掰扯明白的架势，走过去认真的说：“理想是抽象的，而现实是血淋淋的，你想要和别人不同，不想流俗，难道所谓的不流俗就是你脸上像鬼一样的妆，衣服也不伦不类的吗？好！我不批评你的穿着，只是和你探讨‘流俗’，你现在连什么是雅和俗都还没分清，就敢用这个词，更说明你思想浅薄，什么是成功？什么是所谓个性？你知道要得到这些东西，要付出什么吗？”周初言不知不觉变得愤慨，而宋小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禾，我理解你这个年纪有的一些冲动，想创业不是坏事，舅也鼓励你在大学期间做些小的尝试，但退学实在没必要，不要本末倒置了。”
“可我就是不想念了。”说着小禾站起来往出跑，正好碰到下电梯抱着一篮菜的秦朵，周初言追到电梯口对小禾说：“我是为你好。”
宋小禾迅速暗了关闭电梯的按钮负气离开，周初言手插腰上，叹了口气对秦朵说：“我真是连说也说不得，讲道理也油盐不进，现在二十岁的年轻人都这个德性？”说完迎秦朵进来，看她抱着一盆菜来，说：“唉……你说她吃完饭再跑不迟。”
秦朵笑着说：“我看你这外甥女挺有个性。”
“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
秦朵跟着周初言到了厨房忙活起来说：“我还真有事找你，你真的不打算再跟沈家了？我总觉得还有机会。”
周初言想着上午去曹鹏程公司了解的过程，总觉得那是和自己格格不入的环境，他其实也没做好彻底放弃医学前途的决心，决定再试试看，顺便问起秦朵新工作的情况。
秦朵忙着手上的活，心不在焉的说：“我的工作不说也罢。”
“工作不开心？”
秦朵洗着手中的菜，有些失神的说：“这是家经纪公司，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捧着咖啡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用一堆美丽的废话包装一个人，真不知道它的意义是什么，虽然我来了没几天，但每天都会在早上睁开眼的时候，问自己要不要去上班，好不容易化了妆说服自己到了公司上一天班，下班后坐上地铁，心里却空荡荡的。”
周初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虽然不了解她的工作，但理解她的心情，想了想说：“世事总不能都如人愿，时机没有到之前，就做该做的，你八年没上班，就算不喜欢这份工作，接触接触人也是蛮好的。”
秦朵笑了笑说：“放心，我会先干着，来BJ之前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去饭店刷盘子，也要在这站住脚。”只是她总会想到儿子，不知他以后会怎样理解这样一个自私的母亲。
把涮菜摆好，他们涮起了火锅，秦朵不敢忘记自己的目的，记录片这条路是唯一让她的活路，她不能放弃，她得试试周初言的心意。
“之前是我狭隘，觉得你只有为自己在网上证得清白，才能走顺接下来的路，其实条条道路通罗马，换一条路不见得不会成功。”
周初言喝了一口水，他没有自信在商业上获取成功，也怕辜负了曹鹏程的信任，更不想在三十八这个年纪置身与不确定中，于是说：“那再试试。”
秦朵听可以试试，来了精神，提议：“下次去沈家，咱们可以把侧重点放到沈莹莹男朋友身上。”
周初言在秦朵的眼睛里看到了燃起的热情，这热情似乎也让他心里有了希望，不管她处于什么目的和私心，在这条满上荆棘的路上，他最起码不是一个人面对。
饭后，秦朵帮忙洗完碗，就连忙回家了，她拿起笔记本，写起拍摄脚本，她不想把这件事当成一件随便的事，作为拍摄纪录片的角度，她希望周初言在这条路上一波三折，这才有看点，但作为朋友，却希望他早日摆脱桎梏，写着写着，忽然觉得心口像堵着一块儿石头，她怕自己做不好，如果失败了，她未来真的要去饭店刷盘子洗碗吗？那什么时候才能把儿子接到身边？
她拿起手机给保姆打过去电话，保姆没有接，一定是婆婆从中作梗，于是给婆婆打过去电话，她保持着镇静，语气还算温和的问：“这两天大姐都没给我发希希的视频，他最近怎么样？”
“你还知道打电话？你还知道你是个妈吗？希希才八岁，你说你怎么忍心……”
秦朵咬了咬嘴唇说：“我是不忍心，我这么做也是希望尽快把希希接到身边。”
“想都别想，希希是我们白家的孩子，这么多年你有给这个家赚过一分钱吗？还不是我们白帆在外面累死累活……”
“妈，这话怎么能这么说，我是没挣钱，但我却付出了八年的青春……算了，我不是来和你吵架，告诉白帆，这婚我离定了，如果不想闹的太难看，就劝你儿子把离婚协议签了。”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秦朵连忙挂了电话，给白帆打过去，没人接听，知道他最近忙着做节目，于是发语音说：“别耗了，婚姻对你我只是牢笼。”
把手机放到桌上，她痴痴的看着面前的电脑显示屏里的拍摄脚本，突然冲到餐桌拿起水果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疼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鲜血却让她无比兴奋，她要用这道划痕提醒自己不能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