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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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千里扶灵向东行

不待崔谅开口拒绝,村中的几十名青壮小伙便雷厉风行的搬来了家中的竹席和木案,七七八八摆在了村中心的大道上,崔谅见状,朝着身后几名亲兵耳语了几句,只见十余名骑兵呼得翻上马背,朝着不远处的集镇策马而去了。

不一会儿,那十几名骑兵带着四只羊羔、十余坛醇酒和一大堆瓜果菜蔬赶回了村中,与此同时,父老乡亲们也已经摆好了席面碗筷。

村民们这一年到头很少见到新鲜的肉菜,此时所有人呆呆的看着崔谅带给他们的丰盛礼物,一时之间竟因过分欣喜而呆住了。

崔谅安排牛魁、马驳等人催促着父老乡亲们落了座,然后倒了一大碗醇酒,起身来到了席案中央,举酒朗声道:

“乡亲们,我崔谅祖上虽非勇士县人,但我自幼在此长大,早就将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故乡,我崔谅今日在此发誓,倘若我没倒在沙场上、能混出个样子来,到那一天,我一定不会让乡亲们再挨饿受冻!来,大家干了这碗,尽情吃喝吧!”

“好!”

“干了!”

众人齐齐饮了一大碗酒,气氛顿时就热络了起来。

崔谅并没有急着说出自己迁坟东行的事,直到父老乡亲们都吃饱了,将剩下的酒肉带回了家,他这才说出了自己此行的正事。

老啬夫原本干枯惨白的面容,此刻因为酒肉的滋养,终于显出了几分血色,只见他豪气干云的拍着干枯胸脯说道:

“崔骑督放心,您的事,就是俺们的事,迁坟这件事,就包在俺们身上了!”

村中的风水先生掐指一算,也大声说道:

“明日就是个好日子,乡亲们,咱们先安顿崔骑督和军爷们好好休息一夜,明儿一早,咱们就帮崔骑督迁坟!”

“就是就是,谁家的屋舍宽敞些,安顿崔骑督和兄弟们住上一夜!”

崔谅听了这话,心知使不得,因为自己麾下这三十部曲中并非人人都如牛魁、马驳这般可靠,且今日都饮了些酒,倘若住宿民家,万一惹出什么乱子,崔谅心中绝对过意不去,因此他急忙推辞道:

“我此番东行,特意带了几个军帐、几十卷凉席,军士们平日里睡惯了军帐,我们就不去家中叨扰了,在此处扎几个凉帐篷就好!”

崔谅怕冷了村民的一片热心,于是又笑着说道:

“倒是我这里的三十几匹军马,要劳烦乡亲们帮我牵到牲口圈中喂养一夜,谢谢乡亲们啦!”

崔谅携带的军帐,是他模仿后世现代军用帐篷改制过的,比起这个时代的军帐,要更加精巧灵便。

赶了一天的路,且又饮了酒,崔谅麾下的部曲们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崔谅此时则满怀着心事。

他看着帐篷里横七竖八躺着的这些精壮的亲兵们,又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钱袋,不由得算起了账。

自己如今是个比六百石的千人督,每个月的俸禄,是三千五百钱,再加上粮谷二十一斛,一斛米粮大约是两百钱,将这些禄粮折算成钱以后,自己一个月的俸禄总共便是七千七百钱,一年下来便是九万两千四百钱。

而一个部曲私兵一年的口粮最少最少也要三千钱。如果再加上每年军服的制作费用。那就得再在这个基础上加两三千钱。

自己目前养活的这三十个私兵,一年下来,就算不做新的军服,最朴实的花销也要足足九万钱,基本上就可以花光自己一年所有的俸禄!

倘若这些部曲不幸战死沙场,每家每户自己还得再多掏三千四百钱的抚恤金。

要不是之前立功之后自己得了些额外的赏钱和粮帛,他可能早就破产了!

看来,自己必须想办法赶紧搞钱才行!

可崔谅想了又想,发现自己记忆中有关二十一世纪小发明的信息基本上都是一片混沌,他不由得懊恼了起来:他娘的,老天爷,你让我来到了这个时代,居然连金手指都不给我一个,真是不够意思!

没办法,看来自己只能赶快再找机会立功混赏钱,才能将这紧巴巴的日子过得滋润起来。

据崔谅所知,这个时代的官员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地主老财,一品大员是万石的高俸禄,每月可领粮米三百五十斛,折算月薪那就是五万六千多元人民币啊!除此之外,一品大员还有整整五十顷的赐田,这可是整整一万二千亩地,足以养活一百二十户五口之家的巨额田产!

如果是九卿、州刺史这些中央高官或封疆大吏,每个月就有一百八十斛的禄米,也就是两到三万元人民币的收入,赐田也有四十多顷!

再不济,就算自己混个校尉、都尉这样千石以上、六品下的中高级武职,那每个月也可以有八九十斛的禄米(一万五六千元人民币)的收入,更是可以获得二十五顷的田土!

若是祖坟冒青烟,自己能凭借战功封个列侯,再拿上一份食邑租税的收入,那就再好不过了!

漆黑的夜幕中,一闪一闪的繁星,就宛如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那会不会是另一个世界亲朋故旧的双眼?不知道他们现在都还过得好吗?

崔谅迷迷糊糊之间,终于带着不切实际的美梦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中,他不由得呢喃了一句一千多年后元人唐温如所作的诗句: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

翌日清晨,村中青壮在主事者的指挥下,开始帮崔谅安排起了迁坟事宜。

“崔公灵柩,起咯!”

随着主事者一声呐喊,足足八个村中的精壮小伙将固定好的棺木用木椽从坟冢中请了出来。

崔谅身着素衣,在坟前跪拜,行着人子之礼。

在崔谅的印象中,这一世的父亲,是个文人气息很重的浪漫才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父亲和姑父曹植其实很像。

儿时父亲教自己读书识字的场景,还有父亲偷偷喂幼年的自己饮酒时被祖父发现后痛骂的场景,此刻全都如昨日之事一样忽然涌现到了崔谅的脑海中。

眼泪忽然不受控制的涌出了眼眶,也许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崔谅躬身重重的朝黄土地磕了四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灵柩一直被乡亲们护送到村口,这才被部曲亲兵们接了过去,稳稳的安放在了一架新买来的结实驴车之上。

老啬夫见崔谅即将离开,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颤颤巍巍的招手道:

“崔骑督,一路顺风啊!”

策马护送灵柩的崔谅闻言后,勒住马头,转身朝着全村的父老招手大呼道:

“乡亲们,再会啦!”

——————

崔谅一行人扶着灵柩,兼程十来天,顺着渭水河谷,自陇西过天水、经广魏、过陈仓大散关,终于下了陇右高原,进入了一马平川的八百里关中平原。

归葬一事耽搁不得,而且带着灵柩诸事不便,因此崔谅在经过扶风城、长安城时,除了遣人进城买酒饭和草料之外,并没有选择在城内歇马。

若碰巧在天黑时赶到驿站还好,倘若不小心错过了沿途的驿站,三十来人的吃住就只能在城郊支起的帐篷中解决了。

这一路餐风饮露,大部分部曲依旧毫无怨言,这让崔谅感到十分的欣慰。

“骑督,给您水!”

笑嘻嘻递给崔谅水囊的,是三十一部曲中,一个名叫胡鸿的亲兵,此人五短身材,体态胖硕,一团和气,平日里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只有崔谅知道,此人也是个胸中有丘壑、不甘平凡的年轻人。

正在啃食干饼子的崔谅一把接过胡鸿递来的水囊,美美的饱饮了一气,笑着朝胡鸿点了点头。

此刻正是午时正刻,日头正盛,此地前又不着村后不着店,众人只能就近在树林中乘凉休息。

牛魁、马驳两人武艺高,食量也不小,眨眼间便各自吃完了一大块干粮。

而胡鸿则正和他亲兵队里最好的朋友苟芒闲聊着什么。

“喂,苟芒,你爹娘为何给你取个这样的名儿?”

苟芒为人和煦,只可惜是个文盲,倘若不是这段时间崔谅组织亲兵们识了些字,苟芒甚至不一定能写对自己的名字。听了胡鸿的名字,他暖暖一笑道:

“我爹娘走得早,没来得及告诉我为啥给俺起这个名儿,但之前骑督给我说过,他说我的名字和东方的木神、春神句芒很像,说不定俺爹俺娘就是这个意思呢。哎,那你呢,胡鸿,你这个鸿字,看起来挺复杂的,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

【《齐史》:胡鸿者,本雍州末卒,武帝初掌行伍,以鸿骁果,遂拔擢。】

时为曹魏太和元年,蜀汉建兴五年,东吴黄武六年。22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