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既见我，为何不拜？
万安宫，正殿。
乃马真氏脱列哥那端坐其上，身边随侍的是其宠臣法蒂玛、奥都剌合蛮及主持仪式一众萨满。
其下诸王齐聚。
来者有成吉思汗之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人脉系子孙共计四十二人；
成吉思汗之弟斡赤斤本人及其诸子共计十九人；
成吉思汗之侄按赤台本人等共计十一人。
其中斡赤斤不满乃马真欲强立其子贵由为汗，于是在去年夏天领兵攻打哈拉和林，交战一番后不敌自行退去。
促使他摒弃前嫌来参加忽里勒台大会的原因，是忽必烈之死。
也是现在大家聚集讨论的焦点。
南蛮之地，小小襄阳城居然死了两位蒙古宗王？七年前阔出太子死于此，如今忽必烈宗王居然也死在那儿了？
而那区区弱宋，居然敢趁机侵略漠南？
是谁给他的勇气？
众王一致确认，今日推举出大汗，即日便统帅全军，南下灭了宋国！
反正大家都是带了精锐之师来的！
讨论声越来越热烈，他要川陕、我要荆湖，众人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仿佛诸王出征，江南汉地唾手可得！
蒙哥忍住不快，我托雷一脉的地盘，你们也想染指？但他如今势单力薄，不好多言，只能尽量多抢些残羹剩饭。
乃马真氏正准备制止偏离了主题的吵闹，突然——
“咚......”
一道剑击之声轰入众人耳中。
而后鸦雀无声。
抬头看，殿外有八名道士入内。
众人再疑惑看向乃马真氏，咱们举行忽里勒台，你个疯婆子喊汉人道士干什么？也无人通传？
殿外的卫士都是死人吗！
日光耀眼，众人定眼一看才发现情况不对，那年轻道人手伫长剑正滴落斑斑血迹。
忽里勒台大会才开始片刻，张庚已带李莫愁、尹志平、王志明及其四名弟子杀入此殿！
这不是前几日来登门拜访的全真祖师真阳子吗？
那个所谓的汉人神仙？
众人疑惑。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抽出腰中镶嵌满宝石的弯刀朝张庚走来，他是伟大的成吉思汗的长子长孙，是流淌着高贵黄金血脉的长生天后裔！
他前几日在府中饮酒作乐，未曾理会什么全真祖师拜访，故而未见过张庚。
狗啖的汉人道士，竟敢拿兵器站在本王面前？
本王要把他脑袋剁下来做成嘎巴拉碗！
“斡儿答大王！且慢，区区异教徒，不值得大王亲自动手。”
一道含糊怪异的声音传来。
王座后，手持蛇皮长仗、木柄铁刀的文武萨满簇拥着一位萨满老人鱼贯而出。
那是领头的萨满大祭司，他头戴十五叉鹿角神帽、身披龟蛙蛇鹿皮甲衣裙，腰悬单鼓和铜铃，看上去甚是沧桑古朴、威仪不凡。
他看出来门外持剑道士颇为古怪，便召集大小萨满祭司下来护卫。
萨满可通灵、可疗伤、可诅咒、可占卜是蒙古西征中最强大的助力。
“噗。”
张庚毫不搭理，直接迎上斡儿答，一剑斩断他脑袋，飞入大萨满怀里。
“哦豁，我球技还在。”
他不理会在场众人惊叫，剑指大萨满，这个老者确实给他以不同凡响的感觉！
感觉有点厉害，但又不怎么厉害，先留着看看吧。
李莫愁、尹志平、王志明等人不理会其余萨满，直接冲向殿后堵住其唯一出口。
殿外急至的蒙古怯薛军恰好看到斡儿答大王被杀的一幕，无不惊恐震骇！
完了，让敌人冲进宫城，直接杀穿了卫戍巡视部队，还杀掉了成吉思汗长孙！大祸临头了！
大祭司手持木槌敲击腰鼓，大喝道：“怯薛军立即包围正殿，不准放走其余道士！我来解决此人！”
铜铃声响，与鼓声交织，大祭司浑身颤抖，手脚乱舞，斡儿答的脑袋掉落，咕噜噜滚到王座边。
无一人敢捡。
怯薛军还未来得及依令行动，十息之间只见殿内又是二十颗头颅飞起。
那些蒙古宗王，甚至都没反应得过来。
大祭司还在不受控制地跳大神，抖动的肩膀撞飞了张庚传来的一颗颗头球。
又是十息，大祭司还在跳球。
张庚停剑，配合鼓铃声，他恍惚看到出一种神奇的后现代主意韵律。
差点被洗脑！
再扫视一眼场上满脸鲜血的有头之人，哦，还剩下七个是大蒙古国死忠。
让你不开门听我传道，只懂寻欢作乐是吧？
让你听我传道心不在焉，目中无人是吧？
让你反驳我以和为贵少生杀孽，说大蒙古国天下无敌，让汉人苟延残喘是长生天的恩赐是吧？
继续杀。
最后场上活着的蒙古宗王只剩六人。
大祭司终于在三十息内把舞跳好了，站列阵型保护他的众萨满一动未动，见那道士不来攻击大祭司，反而继续去杀宗王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十息很短，众萨满还在犹豫是救宗王还是继续守护大祭司，地面上喷涌的鲜血已经流淌到他们脚边。
张庚替他们作出坚守大祭司的选择。
鼓声、铃声停歇，大祭司苏醒，浑浊的无瞳眼白死死盯向面前血染全身的男人。
他身上沾染的血液忽然冒出热气，蒸发干净，只留下些许斑驳的红色印记。
“这回可好洗多了！”
大祭司双手着地，四肢并立，一跃至张庚面前，发出“咕咕”的怪叫，他抬头傲然道：
“凡人！你武功再强，在我的面前也不过是蝼蚁！”
张庚面露诧异，面前这位，看上去不像人。
“你是什么东西？”
“你这么强，却任由我杀人？”
“我抛你接，玩得很开心嘛。”
“还是说变身时间太久，技能太垃圾了？”
“你太弱了。”
大祭司怒极，鼓起腮帮，身上裙袍无风自动，喉咙鼓囊垂地。
一道厚重的声音响起。
“我是长生天的使者，我是伟大的蟾蜍神！”
张庚一头问号，在低武世界装神弄鬼的不止我一个？
“臭蛤蟆，我还是道祖呢！”
“吼！”
大祭司口中兀地喷出一团紫气冲击，门外还愣住堵着的怯薛军顿时被波及，化作漫天血雾！
而张庚纹丝不动，身上衣服被刮得只剩丝缕，皮肤上附着了几片紫斑。
“嗯？”
大祭司脸颊恢复干瘪，面露惊疑。
这道士怎么回事！他怎么没死！要知道即使是那密教金轮法王直面我这一吼，也必然会神魂离体，血肉全消，死无葬身之地！
这可是我每血祭九百九十九名童子，才成就的一口神风啊！
张庚感受到神魂被一阵腥风吹动，这风中仿佛包含了无边恶意，每一缕都在啃噬他的神魂。
凡人若触之，必是身消魄散！
张庚不再留手顾及观感，要以最强武器击杀这个妖人！必须要捅破他神魂才能放心！
没想到大祭司更加狠绝！
他趴着的身体一跃而起，口中鲜红的舌头如蟾蜍一般弹出，直接击在张庚胸口！
这是蟾蜍神的舌头！他已嫁接含在口中蕴养了八十八年！
自从得到蟾蜍神，他便害怕世界上有同样强大的生命！这一招便是用来绝杀同类的！
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他是独一唯二的蟾蜍神！什么佛、什么天使、什么仙人统统不存在！
但今天，他终于遇到了！
那居然是一个人类！不需要像他一样半死不活不人不鬼，也能如此强大的人类！
真是太可怕了！
真是太羡慕了！
他凭什么像个人！
我要杀了他！
杀了他！
蟾蜍舌头伸出的瞬间，一圈圈音爆气浪四散，靠近的宫殿梁柱被击成粉碎！
舌尖抵在张庚胸口，他肌肤已破，渗出点点鲜血。
大祭司脸色灰败，不敢置信。
什么！蟾蜍神的舌头都不能洞穿这个人的身体？那他该会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你还用剑砍头？
你直接施展无上神通，我不就直接投降了？
我还拼什么命啊！
张庚一把抓住大祭司的舌头，顿感冰冷僵硬！纯阳灵力护体，沿着舌尖烧向大祭司身体。
纯阳之力，驱鬼辟邪！
没想到他被烧成干尸却仍然在痛苦挣扎！练气期的纯阳灵力竟然烧不尽他体内纠缠的神魂！
张庚抓住舌头抡起大祭司，直接将他轰破飞檐甩上天空！
张庚腾空而起，撂下一句“小李、志平、志明，带那几个蒙古宗王去退入五百米的后殿”，紧随其后飞上空中。
“他......他......会飞？”
“大祭司......居然被他甩到天上去了！”
“长生天在上......那人自称的'道祖'......是什么意思？”
“就是......长生天？”
李莫愁等人闻言，赶紧押着幸存的蒙古宗王逃跑，任由那些萨满、怯薛在渐渐崩塌的宫殿中跪拜喃喃自语。
三千米云上，凡人目不能及。
不计灵力，全力开火！
打完这一仗就回老家结婚！
呸！就回老家当皇帝！
为世人降妖除魔也是要收报酬的！当我辛辛苦苦修炼容易吗！全都给我满世界采灵药去！
张庚恨恨而笑的面容出现在大祭司眼前。
“地上不好施展，我带你起飞。”
余火殆尽，大祭司只剩下颗与舌头相连的头颅，目光空洞，舌头垂在脸侧。
没有了纯阳之火的克制，一只满是黑紫鬼气的蟾蜍虚影从他脑袋里膨胀，瞬间将颅骨撑破包裹住舌头，长成百米大小的蟾蜍鬼物！
浓浓黑紫鬼气中，无数孩童在尖叫呼嚎！
鬼，张庚见过！
白玉夫人交游广阔，更恐怖邪恶的鬼修大能他也打过交道！
就没有哪个像这萨满大祭司一般祭练如此多凡人鬼魂的！
好家伙，跟着蒙古大军有肉吃是吧？
张庚飞身而上，平行俯瞰鬼蟾蜍。
变化自如！无坚不摧！
“轰！”
鬼蟾蜍直接在天空中被经络虬结的巨柱捅爆！蟾蜍之舌被柱顶压在地上碾为齑粉！
万安宫前方圆百米的广场全被击碎！成了巨柱之基！
整个哈拉和林乃至杭爱山南麓全境之人，都亲眼目睹了这根擎天之柱！
此柱！造龙纹凤篆，铺日月星斗，一入鬼神销！
天上太远，张庚身形渺小不可见，所有人都只看到天降神柱将天山那只巨大的不断膨胀的黑色蟾蜍撞得烟消云散！
“长生天！长生天保佑！”
“上帝啊！那是什么恶魔！是您降下神罚了吗！”
“安拉！”
蒙古人、汉人、回回人等等各族无不惊惧，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莫愁远远地注视擎天柱身，感觉似曾相识。再欲细思，一眨眼这神柱又消失不见。
众人揉了揉眼睛，万安宫废墟中丈深的圆形巨坑，证明大家不是错觉。
天空恢复清明。
一只尺高的白色蟾蜍悬在空中，身型透明隐约，这只是最后的一点残魂。
它努力地变化作人型，看向高处的张庚。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躬身拜谢。
“化外散修白蟾，多谢道友解救。”
张庚还未来得及落至他残魂身前，他已消散于天地间。
一点神识化作灵光落到张庚手中，留下些许信息亦随残魂湮灭。
他摇头感叹，这位竟是远古商周时期的妖族元婴修士，本已寿元将尽，天地异变前未随仙家大能离开此方世界，甘愿在这生长故地化作一坯黄土，没想到一缕残魂附着在原先的本命法宝蟾舌上浑浑噩噩至今。
然后被萨满巫师找到奉为不朽神物，成为每一代大祭司的祭祀法器。
这一代大祭司突发奇想，将蟾舌嫁接己身，不断血祭，欲与神物合一。恰巧使大量凡人污血恶魄秽乱了残魂，大祭司得以窃取这沉睡残魂的力量。
每以九百九十九名孩童祭祀前，他均会以鼓铃韵律灌童子耳三日。使其化作怨鬼也不能忘记，借用蟾蜍残魂力量时，再以此鼓铃之音律强行唤醒使其陷于恶鬼纠缠中。
不得不说大祭司是个天才，别人是鬼魂附身肉体，他反其道而行，以凡人肉体配合污秽之物趁机控制残魂与法宝！
当然，在大祭司的视角里，他的蟾蜍神是爱鼓乐铃声、喜血肉祭祀，才每每将力量借用于他。
千余年的消磨、大祭司不断的血祭窃取，最终才使化作恶鬼的白蟾为对金丹之躯练气修为的张庚没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张庚快速落至万安宫内，寻了件衣服披上。粗略查看白蟾所赠的两道术法，都是他自悟所得，向来最为珍视得意。
一是入梦占卜之术，另一是金肺蟾酥罡风之法。
化外妖修修行不易，有点作用的法术全靠自悟，就连本命法宝都得用自身部位炼化。但张庚也不嫌弃，他自己悟还悟不出来呢！
而后，他传音劝降整个哈拉和林：
“我乃全真真阳子张庚，既见我，为何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