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龙玲珑
淳祐三年，三月初一，辰时初。
全真派马钰领三位师弟、十余个挑货道人如约而至活死人墓。
四人踏至后山，只见青松郁郁，杨柳依依，林中空旷处有一座精致木屋，屋外围着一圈篱笆，清风微拂，草木幽香四溢。
几人看见屋后的活死人墓，才确定没有走错，想起以往此处杂草丛生的景象，不由感叹，真人所居之处不愧仙家气象自生。
小龙女要是知道他们所想，可能会打人，这里一花一草一木都是她亲手移摘的，夫君尽会使唤人。
他们再看，只见院内青砖地上落着两张蒲团，蒲团上盘坐两人，男女对坐，手掐日君决，晨曦沐浴，紫气缭绕，宛如神仙中人。
马钰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顿觉心旷神怡，感觉与张真人为自己医治时气感相似，意识到不妥，连忙屏息守神。正要提醒师弟们时，院内种种异象已散去。
男女二人正是勤修不辍的张庚与小龙女，他们同时睁眼屏息，金光散去，原本纠缠的紫气瞬间从七窍入体。日华愈烈，再借助太阳之力反而有损灵气。
“几位道长久等了。”
马钰连忙告罪，以为惊扰到真人修行。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也一同附声，他们也是有道真修，已猜测到无意中呼吸的这几口气息不同凡响。
张庚所修玄门正法其实与道家同源，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白玉夫人等等正经妖怪、修士，本不是道家弟子，只是听了道经，悟了道法，而入修行之路。
入门难，修行更难，《天地阴阳交欢大悲赋》前四层是白玉夫人结合自身经验悟出的玄门正法，后两层则纯粹是臆想的旁门左道了。如果哪一天她真的凭借此法飞升成仙，再对后两层加以改善，或许后世也能称其为玄门正法了。
可惜遇人不淑，身陨道消。
张庚与马钰等人在院中坐而论道，讲述修行之妙。
小龙女则强忍社恐心态，指挥众道人卸货布置，忙碌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完成。
马钰让十几名道人先行回重阳宫，表示由刘处玄师弟录经即可。
张庚却道：“我与几位道长先论道经，讲三十卷后再论修行，或许对武学武功有所裨益，这几位小道长如若不忙，也可听讲，屋内陋小，只能辛苦道长们暂时在屋外了。”
这十几个年轻道人，已见过张庚与小龙女修行异象，早明白今日遇到神仙高人了，有听到学法此等机缘都喜不自禁，况且这张真人如此客气，更是心中拜服。
只是师祖们在此，不敢答话，一个个翘首企盼。
马钰四人都愣住了，所谓法不轻传，张真人居然如此大度，传经之余居然还想传授修行妙法。
要是尹志平早向师长们汇报张庚有关见闻，马钰等人明白张庚修行之难，此时应该会少些震惊。
“年轻人思维活跃，我后面所讲的，无论是道经，还是修行之法对于你们来说都是新鲜事物，可以与现在的武学相互印证，或者自悟出更精妙的修行之法，都有可能。”
“我愚钝，修行之路偶然有所小成，但前路漫漫，怎么能没有同道互相扶持，各位道长若听我传道有得......”
“望不吝赐教。”
张庚尽量转换语言方式用后世大白话描述，不然修行中一些关键，不讲透了，用些闻所未闻玄之又玄的名词，大概率要误人子弟。
丘处机本心高气傲之人，听得张庚如此真诚谦逊，心中万分感动，原本还觉得在重阳宫中言语只是客套，没想到世上竟然真有如此赤忱之人。
他当即取笔墨纸砚，替刘师兄录写，刘师兄与马师兄年岁相仿，近来也精力不济。
在马钰示意下，众道人分室内室外，皆向张庚行礼高呼：“末学后进，谢张真人传经。”
十二名年轻道人在室外席地而坐，室内明堂门口是马钰、刘处玄、王处一坐于蒲团，丘处机搬来张矮案在一侧盘坐落笔。
小龙女也好奇这种讲课形式，便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支着脑袋，想起小时候自己与师姐读书认字的时光也是如此。
温和洪亮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絮絮叨叨好似师傅。只是夫君不似师傅严肃，生的好看又会讲好多故事哄人，让自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必压抑情绪，夫君真好啊......
屋外小道士，有道心不定的看进屋内，目光总忍不住向小龙女飘去，见她痴痴望着张真人，脸上渐渐泛起嫣红，小道士们自己也不自觉脸红起来。
小道士们暗使小动作互相提醒专心听讲，不断静心敛神，权当磨炼道心。
待至晌午，张庚已讲完三十卷道经，并与众人浮光掠影探讨了一二，至于更深入的，还要等马王丘刘等人回去再读再悟才可进行，他将此事约于十日之后再行探讨。
众道士吃了些干粮清水后，乖乖坐好，期待起第二场的修行之法。
张庚重新介绍修仙常识后，开篇明义道：“我所学，乃双修之法。”
看底下众人，全部一脸震惊，他淡然处之。
尹志平是真的啥也不说啊，一点也不给师长们降低一下期待值。
他们看看张庚，再看看小龙女，突然明白为何小龙女变得更像神仙了。
“名为《天地阴阳交欢大悲赋》，乃我师白玉夫人从唐时白行简名篇《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中所悟，所改一字，取乐极生悲，生极为死之意。”
“此法共分六层，前四层乃玄门正法，不双修亦可单独修行。后两层我师傅走了邪道，她已身死道消就不再提了。”
“你们可研习前四层奥妙，与武功心法相互印证也可，或许能有所得。若天资聪颖，智慧高深者，能以道家经典推演出四层之后修行法门......”
张庚顿了顿，郑重道：“我必以你为师，耗尽全力也要助你踏入仙途。”
“我所讲如今天地灵气驳杂，气感近无，稍后听完入门之法自可一试。”
张庚呼出一道已炼化的灵气，此时可称作纯阳灵力，可施法术、可绘符咒、可驱鬼神，妙用无穷。
可惜一来他不会这些手段，二来以自身灵力为引撬动天地灵气为法术，也得天地间有如此多灵力才行......此间世界，只能存一道是一道，省着点用。
众人一一上前，这道纯阳灵力，辗转这十六人经脉，让他们好好感受一番。
奇经八脉、五脏六腑有沉疴暗疾的，张庚也顺手疏通温养了一番，他无医艺，这纯阳灵力也不是神丹妙药，只是把阴寒邪气尽驱了。
最后还剩一缕，他走出屋外，剑指朝天。
感觉身体焕然一新的众道士都好奇地望向天空。
只见张真人手掐剑诀，指尖微动，只见头上天空一朵白云，忽然翻涌如浪，再由中间向四周无声铺陈，而后烟消云散。
此时，终南山上飘起毛毛春雨。
张庚不多言语，背手而回。
众人大惊，这才意识到张真人真有神仙手段。云高千米，武林中谁人内功威力能至于此？甚至驱云降雨？
况且，他们的身体刚刚才感受了到什么是灵力！
小龙女也瞪大眼睛，想她也是练气初期境界，也不会法术，甚至比夫君武功更强，怎么做到如此神迹？
看到夫君自得神色，便知他巧用了手段，待道士走了，定要他好好交代！
其实张庚手段也没什么出奇，纯阳灵力控制不好，连衣服都会烧了，送到云上去，在云里转一圈，冷热交替，那些小冰晶自然就化雨落下了。
两千米是他灵力控制的极限，他还特意挑了个小点的淡积云，怕高处浓云够不着或者这缕灵力不够用。
看众人神色，装逼效果很明显！
春雨如酥，滋润得道士们心驰神往。一个个全神贯注听讲，也不关注自去林中练习的小龙女了。
讲至申时将尽，张庚已把第一层法门掰碎了讲解透彻，其余三层只吟诵原文给众人感受其中真意。众人尝试下，果然没有一个能引灵气入体，开辟气海。
张庚只能好生安慰，拿自己举例。
天生纯阳道体你们懂吗？不还是一样要靠师傅关怀才能入门？
后面修行更难你们懂吗？师傅给我嗑了多少灵丹妙药、天材地宝我都不好意思记了。
有小道士好奇问纯阳道体是什么，张庚也不懂白玉夫人找纯阳道体的标准是什么，只知道入道修行之后，这灵力，很烧。
张庚思索片刻，忽悠道：“可能似吕祖般如仙人转世，我师傅也未明说。”
众道士无不叹服修行之艰。
张庚送众道士出林，只见林中林外雾气弥漫，青松翠柳上挂满了冰凌，地上落满冰雹。
小龙女正跃空而上，挥使灵力，研究怎么下雨。
她这练气初期实力，毕竟不如张庚从金丹倒退回来的。灵力控制距离只有一千五百米左右，只能先仗着堪比筑基的身体强度，先行跃升五百米，取巧接近云朵些。
她触类旁通，水性灵力烤不了云，那给它冻下来也很有意思。
于是众人就见到玩了一下午云和冰雹的小龙女，她踩着不断降下的冰雹，腾跃穿行，不落于地。
此时地上寒气积聚，雾气升腾，小龙女在其中若隐若现，真如龙女有灵，龙行龘龘。
轻盈快乐的笑声从中传出，无人不为之神往。
“夫人！你别跳了！”
张庚这一声大喝顿时破坏了众道士目眩神驰的意境，小道士们躲避着冰雹竟大胆幽怨瞥了他一眼，但也没敢说话。
“龙儿！你肚子里有孩子呐！”
“嘶......”小道士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神色悲痛。
女神她......有别人的孩子了。
马刘丘王四位怕小龙女没听见，也运气高呼，请她下来。
小龙女磨磨蹭蹭下来后，挽起张庚手臂，点着脚尖凑到他耳边道歉：“夫君，龙儿玩得开心忘了，饶了龙儿吧。夫君！这灵力既出，不用尽，岂不是浪费么！龙儿打坐修行不易，实在舍不得嘛。”
第一次见小龙女撒娇，把张庚都整不会了。
以前教过各种花样，但挑着学！
原来是憋着当大招用！夫人真是样样分明......好聪慧啊！
小龙女虽凑得近，但话语依然断断续续传至众道士耳中，特别马刘丘王四人离得也近，耳目聪明，听得顿时老脸一红，立刻携众道士拜别，不让张庚二人再送了。
再听下去，徒子徒孙们缥缈仙途没修得，这全真也要修歪了！
张庚抱起小龙女回屋，准备好好惩罚她。
好几个月没正经行事，小龙女越来越不正经了！
“龙儿，待我问问我们的孩儿愿不愿原谅你！”
小龙女衣衫初解，准备用往常方式安抚夫君。听闻此声，明亮的双眸充满疑惑。
不多时，看夫君动作，她就明白是什么询问方式了。
“会......会伤到孩子么？”
“五个月了，我轻轻的。”
“嗯，不舒服我就一脚踹开你。”
“......”
一簇芳林中，青翠草地已化出潺潺溪水，流淌四溢，携着芬芳滋润老树虬根。泥泞地上，但见晚风拂柳，柳枝摇曳，细听是吟吟之声。
如此良久，云散雾收。
最后一滴雨水，沾染了尘世浊气，似云朵稠浓，落在这人间美景中。
小龙女擦干净脸，娇嗔给了张庚一拳。
一拳气不过，捏住他的脸问道：“我孩儿原谅我了吗！”
张庚心满意足道：“原谅了。”
小龙女抱住张庚又问：“夫君，我们孩儿取什么名字好？”
张庚沉思：“龙小龙？”
“不是逗龙儿笑？”
“不逗你笑。”
“那要是女孩儿呢？”
没有神识，单凭灵力探查可分辨不出腹中婴儿性别，张庚与小龙女也不敢细查，怕一个不慎伤着孩子。
“那就龙小珑，加个王字。”
“小龙，小珑，比我称作小龙女还随意，哼哼。”
“那就龙霄龙、龙玲珑好了。龙行九霄，玲珑剔透。”
“好吧夫君说的都好！”
小龙女又想了一下，再问：“为何不随夫君姓？姓张，张霄龙、张玲珑，也好听，好像大家都是取的父亲姓氏......”
张庚犹豫，轻轻抚摸小龙女光滑的背脊，同样细腻白嫩。他惆怅道：“因为......曾经我也不叫作张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