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影外之十四 忏悔
14忏悔
星球历20030年1月29日一小时前……
从昨天深夜一直持续到午后的延绵细雨终于停歇下来。
原本厚重的雨云被广阔内海方向所吹来的风吹散又重新聚拢，成为鱼鳞状排列的薄云横跨在青蓝色的天空中。
阳光从云朵的间隙中透射而出，散在教堂的金色穹顶之上。
圣若瑟教堂，这座以圣人为名的教堂始建于一千七百年前，其间十数次毁于宗教袭击和自然灾害，虽然每一次都得到维护和重建，但教堂的主体结构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逐渐减少消失。
到了星球历20030年的今天，原本占地十几亩的宏伟宗教圣所只保留了原来不到四十分之一的建筑残留，教堂的主体更是只保留下前厅，连本就数量不多的神职人员都不得不在教堂之外另外寻找住所。
而这种宏大壮美而又残缺的美感使得它在世界上享有盛名。
在收到从早上八点就已分批就位的特勤人员确认安全的信息后，收起手中的雨伞，乔.肯尼斯独自一人步入了这座举世闻名的教堂。
穹窿的圆顶上是沐浴在圣光之下的盛大天使降临。
四周的墙壁上是波澜壮阔的战争彩绘。
清浅却湍急的河水中，手持武器的双方人马产生了激烈碰撞，原本敦厚和善的面孔因为愤怒和仇恨产生扭曲，变得狰狞险恶。
长剑刺入人体，鲜血飞溅，受伤时候的痛苦，杀戮带来的恐惧和狂乱，失去生命之时的遗憾和解脱……
都被画家的卓绝画技一一清晰展现。
身穿白色长袍的天使身影出现在云层中，手中同样握着剑，身后闪耀着光。
画面的尽端也就是正对大门的位置，却是圣母抱婴图。
被赋予人性的圣母身上散发着母性光辉，怀中的婴儿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斜瞥着前来献上宝贵财货的使者们，整个情感的中心却完全集中在母亲身上。
目光在母亲怀抱的婴儿中停驻良久，乔肯尼斯走向右手边角落中的小小隐蔽空间。
“主啊！我有罪。”告解室狭小的隔间内，乔肯尼斯痛苦的绞紧双手，说道。
“主在聆听。”通过小小的窗口中的细孔，乔.肯尼斯发现对面样貌笼罩在暗影中无法清晰辨认的牧师年龄并不大，但其声音温和有力，充满安抚灵魂的力量，让人莫名感到信任。
“我的家乡是中央大陆阿斯蒂镇，当然这只是我们本地人中的一种自称，事实上因为归属和族群混居的原因，小镇命名的问题存在争议，在不同国家和行政区的地图中都不一样。”庞大的压力之下，在陌生的土地，乔.肯尼斯卸下心防，对面前的青年牧师做出之前从未有过的全面告解。
“我和妻子彼此的住所只隔了两个街口，在离开家乡之前，我们都是在相同的学校就读。但是因为大了四岁的原因，我们彼此间并没有产生什么交集。”
“但是命运就是如此神奇。”
“十八年间身处相邻社区，即使见面也是陌路的两人，在万里之遥的城市相遇，在进一步了解彼此后，发现彼此间是如此的契合。”
“如同最完美的拼图，彼此间的结合是生命的完满。”
“幸福随着婚姻缔结一年后女儿的降生达到了顶峰。”
“原本应该是这样。”
停顿了下，乔肯尼斯这样说道。
“在和妻子结识的时候，我只是名议员参选助理，后来在妻子的支持下，才正式投身政界。”
“我是抱持给民众带来公正和平等的机会，让肯于付出的人得到应有报偿的信念投身于其中的。虽然偶尔会用到些小手段，但我自认从没有逾越一个圣天主教信徒的界线。”
“最初的几年无比艰难，私人时间被压缩到近乎没有。连妻子母亲的去世也抽不出时间回去奔丧。因为当时正是议员选举最关键的时候，所以只有妻子带着三岁的女儿回到故乡。”
“突然而至的战乱摧毁了家乡的一切，我没能等到妻子和女儿的归来。”
“通过掮客，我找到了阿卡波夫星球上最顶级的灵媒。灵媒告诉我，我的妻子在战乱爆发的第二天就已经死去，女儿则是在七个月后回归主的怀抱。”
“顺着线索调查，我发现妻子死后，女儿曾短暂被好心人收留，但最后却落入人口贩卖集团之手。我的女儿被卖到以骗取政府和慈善机构补贴的孤儿院中，因为缺乏照顾和营养不良，很快去世。”
“在怒火驱使之下，我选择了报复。不但杀死了贩卖组织的头目，也把复仇的手伸向了他年幼的后代。但是那之后不久，我就再也想不起妻子和女儿的模样。”
“应激逆行性遗忘综合症。”乔.肯尼斯自嘲的笑道，“这是医生给我下的诊断。”
“为了让故乡的家人了解我们的近况，妻子带走了家里仅有的几张照片，而故乡的一切都已被战火摧毁殆尽。我甚至找不到一张过去存留的影像。”
“我的父母都是教会的虔诚教徒。圣典教导我们要爱此现世的一切造物。”
“但连妻子和女儿的样貌都无法知道，我又如何期望未来天堂的重逢。所以……”
“为了找回关于女儿的记忆，我极尽各种手段，得到今天的地位。甚至不惜投靠恶魔，残害生灵，把整个世界带入毁灭边缘。”
“即使身入地狱，被业火焚烧，我也要找回妻女的记忆……”
乔肯尼斯的忏悔被打断。
装饰着彩色玻璃宗教画的木门被暴力击破，玻璃和木屑的碎片飞散。
当先一人，面露笑容，身着白袍，腰悬黄金弯刀，刀鞘上的异色宝石闪耀邪异光华。
望见从教堂大门鱼贯而入，身带杀意的诸人，乔.肯尼斯总统身体后仰，惨笑。
“这是主对我的惩罚吗？”肯尼斯摇头苦笑道。
“不！”告解室对面在整个告解过程中一直沉默无声，静静聆听的年轻牧师此刻终于平静开口，随着阳光返照，青年的脸孔终于在乔肯尼斯总统眼中清晰起来。
黄金色的头发在橙红阳光下宛如燃烧一般，海蓝色的眼眸包容着落阳。
合上手中那本黑色外皮，书页的边缘已经微微毛糙的圣经，青年牧师这样说道……
“这是主对你的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