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易子
王孝辉挥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冷汗，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数九寒冬的天气，怎么自己身上忽冷忽热的？
而他边上的揜于，在讲完那几句王孝辉理解不了的话后，便像是陷入了沉默一样，不再多言。
王孝辉便也只能亦步亦趋的跟他骑马向前。
因着不知道自己到底说的那些话到底算不算过关，一路上很是有些惴惴不安。
路边的尸骨随着远离锦城越发的多，虽然早就看见过这些东西，可揜于还是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们走到一处枯死的大树旁，看见许多流民聚在一起，正有人穿着打着补丁的麻布衣服，领着几个护卫站在人群中央，拿两个麦饼馍馍做交易。
对方是个已经骨瘦如柴了的中年人，一脸麻木的将躲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女孩推了过去。
他顾不得那女孩的哭喊，在接过麦饼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咬了两口下去。
因为太过急切，他把自己的手指都咬破了。
污浊的血淌到麦饼上，那中年人却恍然不觉一样，很是费力的啃着硬邦邦的麦饼。
听着女儿哭喊的声音，他漠然的咬着手里的麦饼。
他同时转身走开，躲在了那大榆树的树根旁，侧躺着，继续自己的进食。
而那用两张麦饼买走了女孩的几人，很是警惕的朝着揜于这边望了望。
眼见他们没什么动静，领头的那人像是放下了心一样，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条染着血的狗链，拴在了那女孩的脖颈上后，便丝毫不怜惜的拖拽着她，赶紧走开了。
那中年人的女儿不停地哭叫着，让他有些动容。
但看了看自己手里染血的饼，又只能愤然的咬了几口。
“您不去拦一下他们吗？”
王孝辉偷偷瞥了一眼揜于，小心翼翼的发问。
“有什么好拦的？”揜于看了看那领头者身上的麻布衣服，只是有些感触道。
“他们是买人回去给高门大户做奴婢的吧？这年头肯给口饭吃，就算得上是善人了。”
“这......”王孝辉愣了一下，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心说这少年果真就是少年，确实没见过这真实世界的残酷，想事情都这么稚嫩。
我看你，是真的不懂哦。
“我姐姐前些年也是被买走了，如今虽然没了音讯，但毕竟进了别家门楣，哪怕是为奴为婢，想来也饿不死。”
揜于想到这里，擦拭了一下有些红润的眼眶。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呜咽，一帮人的目光都跟着转了过去，便发觉是那之前卖了女儿的中年人，一脸窒息的痛苦表情，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显然，他是吃的太急被呛死，已经断气了。
他手上捏着的麦饼松开掉落在地。
旁边的一个老妇人像是早已等待许久一样，连走带爬的过去捡起。
顾不上麦饼在地上沾染的泥灰，便急急忙忙塞进了嘴里，疯狂的啃了起来。
边上的流民们看到那老妇人吃下麦饼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放弃了抢夺的想法。
只是他们都已经饿的快疯了，纷纷把目光放到了那中年人尚且温热的尸体上，眼睛中流露出了饿狼一样的绿光。
或许是顾忌着揜于等人在场，他们没敢一拥而上，维持了最后一点做人的体面。
揜于见了这场面，也只能发出一声哀叹：“这吃人的世道......”
他自己心里有数，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没法救下这些人的。
若是出手救下，将自己身上带着的一点粮草都分给这些人，只怕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已经饿到一定程度的流民不再是人了，而是赤裸裸的野兽。
直接跑去救济他们，等身上粮食分完了，后面闻讯赶来的流民越来越多的时候，就难免有人会打起他们自己的主意。
揜于还不至于没见过这种场面。
“是了是了，这吃人的世道哦......”
王孝辉发觉眼前这少年并没自己想的那般聪慧过人，嗅觉敏锐，心里对揜于的警惕心丢了些，话里话外愈发的恭敬起来，引着他们几人，循着刚才那几人离开时的方向，进了大树后的村寨中。
这村落和外面的流民形成了鲜明对比。
里面的村民们虽说也不算多么衣着奢华，好歹也都是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裳，没像外面流民一样衣不蔽体。
虽说也是面有菜色，显然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但至少没有到骨瘦如柴的地步。
至于村寨外面不知从何来，不知往何处去的流民们，就真的是生死有命了。
“到饭点了，吃些东西再走。”
揜于发了话，其他人自然也都是应声，跟着走进了村寨里唯一的一家酒馆。
只不过王孝辉的面色有些不太自然，但是想了想，也跟着进了去。
几人落座后，便很是随意的点了些菜。
“这路上可真不好走。”揜于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一路上尽是死尸，走走停停，多久才能把锦城周边探访一遍？”
王孝辉听了他这话，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开口回话。
负责招呼他们的伙计，看见揜于等人，尤其是王孝辉身上衣服很是华贵，乃是以丝绸织成，嘴脸立刻就好了起来，很是热情。
不过王孝辉没心思理会他，揜于等人更是直接无视，，让他热脸贴了冷屁股。
这活计也不在乎这些，忙前忙后的，很快就从后厨端上来第一道菜。
乃是一锅陶罐中炖煮出来的肉汤，香气四溢，味道相当诱人。
王孝辉还好，平日里锦衣玉食的；
揜于这几日跟着朱游简走，也经常吃被他压死的马肉，没那么馋嘴；
倒是跟着他们出来的几个兵卒，哪怕分食朱游简赐下来的马肉，也就能吃上那么两口罢了，最多是喝汤能够管饱，看到那罐肉汤，眼睛都直了。
“这是什么肉？”其中一个兵卒见着那伙计把陶罐放定，忙不迭的就准备，却被揜于打断，“热，等菜上齐了再吃。”
“嗯，是牛肉猪肉羊肉混着炖出来的。”那伙计嘴角扯了扯。
眼看着揜于还是有些迟疑，挤出来点微笑：“老爷您放心，我们店里大厨做菜手艺好得很，不会吃坏您肚子的。”
“他很会做人的。”
“可有说法？”揜于好像很感兴趣一样的发问。
“啊，这叫米肉。”那伙计仿佛早有备案，侃侃而谈了起来。
“食材本身和猫肉比较相似，有种独特的酸味，但是经过处理腌制后，就会转化为一种独特的风味。”
“米肉？”
“哎呀，就是吃起来口感很像米的肉嘛。”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