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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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噩梦,顾南音

正在佛堂念经的母亲心忽然没来由的锥痛了一下,那股缠绕她多日的不安感越加强烈,她一颗心突突跳着,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是多少年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了?除了在顾南笙五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外,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抬头望着佛堂上供着的白玉观音想,我虔诚供奉你,你可愿护我一家平安?

当此时廊外响起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秀姑慌慌张张的跑进佛堂道:“太太,医院来电话,小姐出事了!”

母亲握佛珠的手一紧,身子一软整个人便瘫坐在蒲团上。

医院是生命的中转站,生老病死都需经过这一处。顾南笙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四周围都是灰白的墙,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有护士进来查房,询问了她的家庭地址和家人,她如木偶般回答了她们的问题。

江水生自打将顾南笙送来医院后,便一直赤着脚站在角落里,他是个十分高大健壮的男人,在这里却变得格外低微渺小,他含着胸弓着腰似要将自己团成一团,不引人注目还好些。

但此番见着顾南笙醒了,他觉得自己该站出来说些话了,他从那团角落的阴影中踱步出来,轻声道:“姑娘,你既然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南笙偏过头来望着他:“是你救了我?”

他窘迫的点点头,似乎这不是功劳反而是耻辱一般。顾南笙将他扫视一番,江水生是个十分高大的人,身上套着一件破夹袄,里面的棉絮都爆吐出来了,皮肤是经历过风吹日晒的黄褐色,四肢粗壮有力,这样的人是站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做着最辛苦的工作,拿着最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大家子人。

顾南笙靠坐在病床上,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来。江水生犹豫了一阵,这才坐上去。刚刚不走,是因为他将这个女娃子送过来,没有钱给付医药费,又怕她会不会出什么事是以便在病房里守着,因为看她的打扮就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顾南笙脸色有些苍白,手上还打着点滴,但精神还算好,她靠在枕头上问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三十几岁的男人道:“请问恩人叫什么名字?”

“江水生。”

顾南笙重复念一遍他的名字后,笑道:“怪不得您水性这么好。”

江水生摸着头局促的笑了笑,有些嘲讽道:“我是个疍民,一生都在水里过日子,还不会走路就会游泳是以对我来说,游泳是一件比走路还要熟练的事情。”

顾南笙勉强一笑,面上又苍白了几分,江水生说:“好姑娘,你快躺下休息吧,大冷天的又呛了水,医生说你肺里也进了水,今夜怕是会高热,你家里人知道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告诉他们?”

江水生话才刚说完,就闻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还未来得及转身去看,一个穿着绣花锦缎旗袍的贵妇人便来到顾南笙的床前,她也是三四十岁的妇人,只是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模样,这个人便是顾南笙的母亲,柳心言。

顾南笙喊了句妈,下一瞬当即被她母亲搂紧怀中心肝宝贝的叫着,江水生刚开始以为这个妇人是顾南笙的姐姐,最后听到妈这个字时,开始有些蒙了。

母亲只顾搂着顾南笙心肝宝贝的喊,完全忘了一旁还坐着一个人。倒是紧随其后的顾祈佑尚留着几分清醒,经历过一次丧女之痛,其中滋味不是能简单言明的。

但他毕竟见过的大风大浪颇多,是以这时候见顾南笙没什么大碍便将目光落在坐在顾南笙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江水生自打顾祈佑一走进来就认出他来了,他可是杭城商会的会长,也是码头上的老板,他最近还在他的码头做工。

顾祈佑问:“南笙,这位是?”

江水生一脸僵硬的站起来,双手都不知道往何处安放,显得越加局促不安。顾南笙从母亲怀中挣脱开来:“爸爸,这位是救我的江叔叔,若是没有他,想必你们也不能见到女儿了。”

母亲连忙呸呸呸的说着,骂道:“我女儿福大命大,小丫头别胡说八道。”

顾祈佑闻言拱手作揖拜激动道:“在下顾祈佑多谢江先生的大恩。”

江水生整张脸憋得通红,连连摆手说:“不不不,不敢……我……我也不知道她竟是大小姐。”后来舌头都像要打结一般颤颤巍巍的说了句:“顾老爷……”

母亲回过身来热泪盈眶的对着江水生说:“救命之恩,来日我夫妻二人必当重谢。”

这反而让江水生越加局促不安了,顾祈佑便借机寻了个由头带着秘书谢蕴和江水生一道走到病房外头去了。病房里,只留母亲与顾南笙两个人在说些话。

顾祈佑一走,母亲柳心言又抱着顾南笙哭了一场,自打她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便当即给顾祈佑的公司打了个电话,这之后才让司机将自己送来医院,这一路她那颗心宛如被人放在油锅上炸,满心都是煎熬和害怕。

顾南笙一只手还插着针头打点滴,另一只手搭在母亲的背上轻轻的拍付她的后背,她的下巴靠着母亲的耳畔,轻声道:“妈妈,我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顾南笙感觉到母亲的哭泣停止了,搂抱着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这之后,她继续在母亲耳畔道:“她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我有个双胞胎妹妹是不是?”

母亲松开了她,但双手却似铁钳一般紧紧钳住她,满脸惊骇道:“你这孩子怎么在说胡话?是不是不舒服,妈妈这就给你找医生去。”

说完便如弹簧般跳起来,那双脚还没迈开几步,却因顾南笙的声音停顿下来,她幽幽道:“她叫顾南音是不是?”

母亲身上的血液宛若冻住了,内心深处久藏的伤口一直没有结痂,日日夜夜都在流血,只是伤口处流下的血缓慢了些,又因是日积月累的伤口便慢慢的使人习惯了它的疼痛,此番顾南笙的一番话却是一把鉄楸生生从淌血的伤口处铲下去,一刀插中致命点,血泉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