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落难公主(上)
十月的西林岭已经人烟稀少,半山腰的猎户已经陆陆续续的下山,因为北境的初雪已至,有经验的猎户都知道,离着大雪封山不远了,便是到了封猎的季节。
第一场大雪在西林岭下了一日一夜,放眼望去,山间尽是洁白,空旷的世界,长缨忍不住大喊一声“啊!”
一名老妇人拉扯道“喊什么!大惊小怪的,再引来歹心的,有你好受!”
长缨公主不情愿的瞪了一眼老妇人,“端木婆婆,你管的可真多,长嘴不就是说话的,管我说什么。”说着一扭身,往院子里走去。
“你!……饭不会做,水不会挑,干啥啥不行……”端木婆婆也抱怨着跟在后面,直到进了院子才放低了声音。
眼看着快晌午了,端木婆婆喊道“衣服洗完了吗?”
“催什么崔,这水凉死了,我洗慢些,你急什么!”长缨气的将衣服扔进水里。
端木婆婆看着长缨不成器的样子走过来“你怎么又扔进去了,每次洗个衣服洗半天,烧个饭,能烧了半个伙房,让你洗个菜吧,根和叶都分不清楚,千金大小姐啊,我们王妃也没你这么贵重的。”
长缨心里委屈,说道:“那是你们王妃脱生的没福气!”
端木婆婆是王妃的乳母,听这话更是不高兴了,“不可对王妃无理!”
“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认识你们王妃管她呢。”
端木放下手里的东西“你既然要伺候王爷,就要尊重王妃,王妃能做到的你就必须做到!不管你之前什么样,既然做了王爷的人,这女子该做的事就必须样样做好!”
长缨站起来说道“笑话!谁要侍奉你家王爷啊!老太婆你说话注意分寸!”
端木婆婆也不让话“我们王爷若不是因为你受了重伤,让歹人有机可乘,怎会昏迷了数日才醒,你和王爷在一个屋檐下,怎么会没有关系,这追着我们王爷的女子多了去了,你这样不要脸面赖在王爷屋里的还是第一个,自己还不承认,脸都不要了,还怕人说!”
长缨气的推了一把端木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闭上你的狗嘴!”,长缨一巴掌要打下去。只觉得被人用力的拉住了,眼前的男子五官端正,脸色却是有些苍白的“住手!你干什么?”
长缨使劲的挣脱了自己的手,说道“我要打死这个编造人是非的老奴才。”
“住口!”
男子扶起坐在地上的端木婆婆,“婆婆没事儿吧。”
“多谢王爷,老奴方才说话确实不好听,向姑娘道歉,但那是因为这姑娘的行为全然与王妃差的太远,对王妃不敬,还说王妃没有福气,我才……”
男子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目光之下,让长缨浑身不自在,她一个娇惯长大的公主,可没受过这种气,“你看我做什么!你那王妃就是没福气,要不怎么会躺在冷冰冰的坟墓里。”
“闭嘴!”男子的语气硬了起来。
“我偏不!这老婆子说我配不上你安格王爷,与你那个洗衣做饭、善解人意的王妃差的远了,你要的那是上等的女使,本公主金枝玉叶,凭什么给你洗衣做饭,你看看那洗衣服的水都结着冰碴,我在家都没做过这些事!”长缨心里的委屈爆发出来,一气之下跑出去。
安格扶着胸口,气的喘着粗气,端木婆婆在一边扶着,愧疚的说道“对不起王爷,老奴的语气重了。老奴也是希望她既然做了王爷的屋里人,就该好好伺候王爷的。”
安格摇摇头“端木婆婆,你误会了,她可不是本王的屋里人,她是中州月星城圣主的三公主。”
“这……”端木婆婆慌了神,说道“可她的确是在王爷昏迷期间,昼夜照顾着王爷,我以为她是对王爷有情义的。”
“婆婆,她是落难来了克鲁的,王妃的忌日,我每年都会前去祭拜,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才给了二弟可乘之机,在我的酒里下了药,当我回去房间,三公主就被绑在房里,我要对她做什么,她的清白早就没了,可那样一来,中州圣主必然命令姚家向克鲁发兵,十年之约未到,先是葛中直叛逃克鲁,已经在中州圣主嗓子里扎了一根刺,再加上一条玷污三公主的罪过,克鲁再无宁日,我就变成克鲁的罪人了。”安格向端木解释道。
“那王爷胸口的伤不是这姑娘刺的吗?”
安格摇摇头“我运功将体内的催情的毒酒逼出了体外,可那酒狠辣,逼出之后,我便如同散了功力一样,我解开了长缨的绳子,放她离开,刚一开门,我的护卫已经倒在地上,我是拼着最后力量逃生,才受了重伤,是长缨公主没有抛下我,骑马将我拉上去,跑了出来。我在昏迷前,告诉他向西林岭山里跑,知道你在山里,你会找到我,才会来到这里。”
端木婆婆更是觉得愧疚了,“王爷,我真的误会长缨公主了,这山路陡峭,马是上不来的,长缨公主找了木板,拉着你上山,我找到你们时候,长缨公主的肩头膝盖都是血迹,看着也是让人心疼的,我以为王妃走了五年了,王爷终于身边有人了,也为王爷高兴,可她醒了以后,什么都不会做,我就想着教她一些的,真是做的过分了。”
安格听着空中几声鸣叫,眉头皱在一起“糟了,二弟寻踪鹰发现我们了。”
端木婆婆,动作麻利的拿起弓箭,竟是准确的射了中了一只,另一只鹰凄厉的长鸣后离去了。“王爷,久安太子的人很快会找来的,我去把长缨公主找回来。”
安格思考着说道“不用,婆婆你离开吧,我去找她。”
“不行,王爷,老奴不能让您冒险啊。”
安格说道“婆婆,长缨公主说的没错,王妃真的是没有福气,你陪伴王妃多年,如今也该安享晚年了,不要再为我冒险了,我去找她,翻过西林岭就进入与西铭交接之地,姚静隐很快会发现她的踪迹,放心吧。”说完,安格便接过弓箭沿着脚印寻了出去。
长缨边哭边跑着,嘴里还骂着端木婆婆,“老太婆,让你说我,本公主才不干这些事呢……”
“三公主怎么发这么大脾气!”这声音与她被绑来路上的马车中人声音一样,长缨心里一惊,看着身后尾随而来的十几人,带头的是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男子。“是你把我绑到这里的,好大的胆子!”
“哈哈哈……听听,三公主生气了!”身边的几人也跟着笑起来,这声音令长缨心里更加害怕了。
“三公主,躲到这深山里,安格王爷应该也在吧。”
长缨倔强的说道“不知道!”
男子又说道“怎么样,让公主快活了吧!哈哈哈哈……”
“无耻……”
男子脚步缓缓向前,长缨却是一步一步向后“别过来!”
男子笑声阴险“公主殿下,护送您来克鲁的一路,有命令,不能让您失了身,开荤这事儿就只能便宜安格王爷了,如今都生米煮成熟饭了,就让我们兄弟也快活快活吧!哈哈哈……”
长缨怒吼道“别过来!”转身就跑,男子手中长鞭一挥,将长缨缠住,向后一甩,长缨狠狠摔在地上,男子又是一鞭子,打在长缨的身上,粗布衣服裂开,渗出血迹,香肩微露,长缨恐惧的抓紧衣服,爬起来继续跑,男子又是一鞭子缠住长缨的脚踝,扔出去,长缨又一次狠狠摔在地上,听着一群男子的嘲笑,自己像是被戏耍的动物,她感觉自己的脚像是断了一样,只能拼命的爬,男子自豪的笑声越来越近,长缨心里的恐惧到了极点“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父皇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会放过的应该是安格王爷,我们只是吃点剩菜而已,哈哈哈”男子解开自己的衣服,并且将长缨按在雪地里撕扯她的衣服,细嫩的肌肤露出来,这种耻辱与恐惧是长缨从未经历的,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放开我……”
当男子俯下身去亲吻长缨的一瞬间,一箭射穿喉咙,倒在地上,剩余几人瞬间警醒起来,转过身,见着安格脚步急促的走来“你们是来找我的,何必伤害她!”
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安格又是边走边射了几支箭,放倒了几个,剩下的几人心有余悸的向后退了退,安格将自己的外袍包裹住长缨“我在这,别怕!”
几名黑衣人中突然有一个说道“安格王爷伤势极重,我们一起上,主人说过不能留活口。”另外几人琢磨着也是,便一同与安格打了起来,安格一边护着长缨,一边打,一边跑,刚刚处理掉几人,后面追来的人就更多了,安格的伤很重,知道拖下去不是办法,便强行使了一招阔雪,仿佛周遭的雪融合成了一个巨大的雪球被安格打了出去,当雪雾散尽,安格与长缨已经销声匿迹。
“他们有伤在身,一定有血迹,继续找!”黑衣人像是搜山一样,在西林岭大肆寻找,安格带着吓坏了的长缨躲在一处山洞里,找来了一些干树枝,生了火,看着长缨已经吓坏了,一路都没有说话,安格坐得近了一些,说道“没事了!他们找不到这里。”
长缨啜泣着“都是你和那个老太婆骂我,差点就……”
“对不起!”安格的道歉令长缨很意外,心里更是委屈,安格继续说道“我真心代端木婆婆向你道歉。”
“谁稀罕!本公主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被绑到这鬼地方!”
安格看着长缨委屈难过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有了些许酸楚,“长缨公主,你落难到此处,的确是克鲁对不起你。”
“是那个杀千刀的久安对不起我,至少你没伤害我,那个老太婆恶毒些吧,也就嘴上恶毒。”长缨抽噎着说道。
安格听着这么客观的评价,忍不住笑笑“翻过西林岭,就是与西铭交接的冷泉岭,姚家大公子在西铭手眼通天,很快就会找到你的。”
“那自然是,姚家个个都是厉害的,才不会像你这个落难王爷,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说护送我,还让本公主照顾你这么久,哼!”
“哈哈哈哈……”安格笑声爽朗,“长缨公主说的是。”
“你还笑的出来,每次看你来月星城、明安城,前护后拥的威风劲儿,在自己家门前都能弄成这样,还把本公主弄到这冰天雪地的大山里。”
安格解释道“久安这次的布置是针对我的,连累了三公主,西林岭是离西铭最近的地方,这里每个山洞我都清清楚楚,在这山里,二弟是找不到我的,姚静隐到是有可能找到我,他真的很厉害!”安格看着长缨在火边烤着手,细细打量着,已经起了冻疮,便知道是这些日子端木婆婆让长缨洗衣服导致的,心里也是愧疚,情不自禁的拉过来,轻轻吹了吹“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长缨有些不知所措,瞬间缩了回来。“哎呀”长缨肩部、手臂被鞭子抽打的伤,在拉动下,疼了起来,安格拿下自己裹在长缨身上的外袍,伤口已经裂开,“我给你上药。”安格从腰间摸出金疮药来,这是常年打仗必备的东西。
“不用,我自己来。”
安格微微一笑,“别逞强了,这手臂你勉强可以,可手都起了冻疮,背部怎么办?坐好。”
“可是……”长缨很是羞涩,安格轻轻撩起长缨的长发,背部的伤势一定要脱下长缨衣服的,安格也有些停住了,“这伤势若不处理,化了脓就麻烦了,三公主见谅。”
长缨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了句“我信你。”安格才将长缨的衣服脱下来,轻轻的在身后为她上药,长缨强忍着疼,不敢吭声,这让安格发觉这个女孩骨子里的坚强是令人佩服的。
当背部和手臂的伤敷上药,安格迅速将长缨的衣服穿好,转过身,看着长缨的脸色已经白纸一张,但锁骨下还有伤,安格继续为长缨处理伤口,微弱的火光,近在咫尺的,呼吸交错间,眼前的男人,竟是让长缨心里变得慌张了起来,脸红了起来。
安格重新外袍裹在长缨的身上,让长缨靠在自己怀里“这药很管用的,但却很疼,你一声不吭的忍下来,真是难为你了。今夜我们得在这里勉强一晚,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吧。”
或许是身上的疼痛让长缨不想挣扎了,也或许是惊吓之后的慰藉,长缨觉得这个怀抱是温暖的,踏实的,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睡梦中,又见到那手拿鞭子的人向自己扑过来,吓得尖叫了起来“别过来……”
安格知道白日里遭遇的事情,吓坏了她,安慰道“没事儿了,过去了,我在这里!”
长缨惊魂未定,仿佛梦中的呈现,身临其境,紧紧搂着安格,不肯放开,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安格将长缨搂在怀里,安抚着她,“只是梦而已,别怕!”
长缨再一次委屈的哭起来,将头埋在安格的怀里,放声痛哭“我真的很害怕……幸好你来了,幸好你来了……”
“用你们中原话说,是不是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安格开玩笑的一句话,逗得长缨有些哭笑不得。
安格擦拭着长缨的眼泪,说道“我很好奇,我重伤之时,你给我吃了什么,保住我的命。”
长缨坐起来,说道“云帆上次重伤好了以后,为了感谢我,向益小谷主求了一枚上成的天山雪莲丹,说是有很多种名贵的药材,我一直藏在身边的,你若不是为了逼毒,也不会受伤,我又不能见死不救,索性就给你服下去了。”
安格嘴角一笑“把自己情郎送的宝贝给别的男人吃了,不心疼吗?”
长缨瞪了一眼安格“别再笑话我了,我也想让云帆做我的情郎,可他心里有人,偏偏那个人,我当真是自愧不如的。”长缨说着自己突然笑了“安格,你知道吗,那个女人呢从小就压我一头,不管做什么,连吵架我都没吵赢过,不过本公主也想开了,强扭的瓜不甜,那婚事不要也罢。”
“你到是想的开!”
长缨双手抱着膝盖“我长这么大,都是被父皇、母妃宠着长大的,我觉得找夫婿这件事,一定要配的上我的身份,姚家二哥年纪和云帆相当,都是匹配的,可姚家不与皇室联姻,是祖母定下的规矩,云帆就是最好人选,可偏偏云帆心里也有人了,不过我很感谢云帆,跟我坦诚他的想法,勉强在一起,我便成了替代品,便不再是我了,所以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你……真是想的明白。”
长缨将手放在火堆边烤着,说道“你对姚家那位大小姐,应该也是知道的。”
安格点点头“他不是一般的女子,甚至巾帼不让须眉。”
“是啊,她连爱情也是轰轰烈烈的,那一年明安城,她为了顾玉章跳下城楼以身犯险,以命换命,顾玉章为了她也不惜在皇宫大开杀戒,不惜赔上自己的一切,或许那才是爱情吧,我与云帆之间,只是觉得应该配得上,姚静和说的一句话挺对的,感情的事,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而是两情相悦、心甘情愿。”
安格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感慨良多“两情相悦,心甘情愿,我的大王妃是这样的,可如你所说,她命薄,当真是没有福气的。”
长缨捂住嘴“对不起,安格,今日白天我一时气话,冒犯了大王妃,我不是故意的。”
安格填了一些树枝进去,说道“你没说错。姚家大小姐临产之时,月星城发生了血案,轰动了整个中原,克鲁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很幸运有益小谷主坐阵,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我的大王妃就没有这份幸运了。”
“大王妃也是难产而去的吗?”长缨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嗯,五年前克鲁与中原签订了停战十年的约定,姚家三子,如同克鲁人的梦魇,睁开眼睛就要向西迁移,我的大王妃、小妹都沦为西铭的俘虏。”
长缨插话说道“西铭军不会欺负妇孺的,即便是俘虏,也不会,这一点我很肯定。”
安格点点头“你说的很对,姚家小将军也就是如今的姚家大小姐,专门请人照顾我的大王妃与小妹,最后也是亲自与二公子将他们送回了克鲁,两国交战为敌,可就此事而言我心里是感激姚家人的,大王妃回来以后已经快到临盆的日子了,我一直在她身边,西部的游牧族频繁滋事,父汗命我前去平乱,大王妃是不想我去的,却不敢说,送我离开的时候,眼睛都是红肿的,我也以为不是大事,很快就会回来,却成了生死两别。”
长缨看着安格眼中两行泪水滑落,继续听着“端木婆婆是大王妃的乳母,命人加急奏报,说大王妃突然早产,希望我快点回来,但我回来的时候,大王妃因为失血过多,孩子胎位不正,被硬生生的拖死了。我彻查了此事,有人在大王妃的餐食中动了手脚,导致大王妃早产,而且药下的狠,胎儿在大王妃腹中已经先死了,我便将那下毒的人打断了四肢扔进了山里喂狼,可又能怎么样,我的大王妃再也回不来了。我若是不走,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长缨公主心里也觉得这大王妃当真是命苦,可眼前的安格,对大王妃的情谊深厚,也是个痴情的男子,心里说不上酸酸的滋味,安慰的说道“大王妃命苦,可她不愿阻止你,定是事事都为你着想的,一定不希望你这样自责下去。”
“可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想不起来,有些人想忘也忘不了。”安格酸着鼻子说道。
“何必要忘了呢,留在心里最温暖的地方便是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有什么不好。”
安格抬起头,问道“你会允许自己的男人心里想着曾经的女子吗?”
长缨微微一笑说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若是大王妃,就值得被你记住,也应该被你记住,可人不能活在过去啊,日子总要向前看的,她会留在你的心里,也定会希望你未来的日子过的舒服些,至少不用这般苦着自己。”
安格不语,长缨继续说道“难怪端木婆婆整日要求我为你做这个做那个,竟是误会了,她也是希望你的日子过的好些,有个人能伴着你。”
“不怨她了?”
长缨摇摇头,“没什么可怨的,这段时间我明白很多事情,也终于明白姚静和为什么说我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普通人家的女子过的不容易,我就是沾了投胎好的幸运,放在这市井之中,连活下去的本事都没有。”
“哈哈哈……”安格突然觉得三公主的另一面竟然是个可爱又自卑的女孩子。
山洞的洞口透着些许微光,长缨试着站起来,可脚伤疼的自己咬紧了嘴唇,安格搀扶着她“要看看日出吗?”
长缨点点头,扶着安格走出山洞,远山银光素裹,千里之外仿佛与天边连成一线,粉红色的光晕映照着远山,犹如待嫁出阁的姑娘,羞红了脸,迟迟不肯出来,渐渐地,又好似鼓足了勇气,大大方方的绽放着自己的光芒,让大地仰视着她的光辉“真漂亮啊。月星城里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日出。”
“日出对于克鲁人而言,是一种信仰,无论经历什么苦难、疾病、痛苦,只要有太阳的光芒浮现,就是希望,曾经我就在这西林岭被姚静隐打的连连战败,他就像林子里的山猫,山里的雪狼,但凡露出一丝气味都能找到我的军队,甚至堵得我无处可去,姚家小将军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数九寒天,西林岭的大雪已经封山了,曾经守在山林里三天三夜,与他大哥伏击我和父汗的军队,姚静轩则是从青州西路打进了克鲁,断了我和父汗的退路。”
长缨在安格的话语中听得出对西铭姚家的畏惧与敬重,试探的问了一句,“之后呢?”
安格微微一笑,“姚家伏击之后,围而不攻,我和父汗的十万大军都困在这西林岭,强攻两败俱伤,姚家身后有中原支撑,可克鲁将会被漠北的游牧部落吞噬掉,所以很明显,这位姚大公子在给我和父汗最大的体面结束战争,便有了后来的十年停战约定。”
“你很敬重姚家是吗?”
安格点点头“至少在我心里,姚家人是值得敬重的对手,在扎木伦沐筱的心里应该也是如此。”这或许就是惺惺相惜吧。
“哈欠……”寒冷的凉气使得长缨不停地打着哈欠,安格将她扶着回到山洞里,加了火堆,自己则是出去打了一只野兔,在外面处理了毛,才拿回山洞里,给长缨烤着吃,当阳光愈加强烈,安格扶着长缨出来。
看着洞口的两块木板,安格绑在脚上,长缨从未见过,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安格背起长缨,“搂住我,雪地里,这东西可比咱们俩走的快,向东走会有村庄,我们得趁着暖和的时候过去。”
长缨点点头,紧紧的搂住安格的脖子,安格双手拿着两个木棍,开始了雪地中的滑行,好似雪地里的精灵,这样畅快的感觉,长缨不由的欢呼起来,正如安格所说,下了山便见着炊烟袅袅而起,安格卸下脚上的木板,背着长缨进了村子,西林岭的山间,农户很少,眼见着也就七八户,安格敲敲门,一对老夫妇,看着五十岁上下,“年轻人,这大冷天的,可是打猎受伤了?”老妇人热情的将两人引到房间里。
温暖的炉火,长缨还是觉得冷的厉害,安格说道“大娘,我和妹子打猎遇上暴雪,妹子摔下马受了伤,天色要晚了,可否打搅一晚。”
老妇人端来姜汤“这上山的免不了意外,尤其这时候可不宜再打猎了,二位不嫌弃就将就一晚,可我和老头子这屋里简陋,也就这一间房了,我看着两位倒像是小夫妻的,就凑合凑合吧。”
长缨脑子里还都是雪地里的风声呼啸,身上冷的发抖,已经听不进去老妇人的声音,只觉得头晕目眩,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长缨,长缨……”安格摸着长缨的额头烫的厉害,“发烧了,大娘,这可有退烧的办法?”
老头说道“年轻人,我们有些土办法,你可愿试试?”
“好!多谢老先生。”
老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敢当啊,只是这郎中夜里不出诊,老婆子你去煮上驱寒的汤水来,明早天一亮就去镇子里请郎中。”
“是,是,我这就去。”老妇人将被子换成厚的,又加了盆炉火。片刻之后,老妇人端着汤水,安格细腻的一点点喂给了长缨,可长缨还是觉得自己像是躺在雪地里,冷的发抖,呢喃着“冷……好冷……冷……安格……我冷……”
“安格……我冷……”
安格将长缨裹得被子里严严实实,还是发抖,索性脱去衣服,躺在被子里,将长缨紧紧的搂在怀里,他渐渐感觉到长缨的手有了温度,身体也不再发抖了,在自己的怀里安静是睡去,恍惚间想起来曾经大王妃也每日都会钻进自己的臂弯里,余光中看着长缨,心里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心疼,不由得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农户家里的窗户在寒风的冲撞下,吱吱作响,勤勉的大公鸡日日准时报晓,鸣叫之声,令长缨缓缓挣来了眼睛,抬起头,身子猛然缩进被子里“你怎么在我床上?”
看着长缨羞涩的样子,似乎是有了些精神,安格索性侧过身子“你昨晚烧的厉害,也冷的厉害。”
长缨摸摸自己身上衣服都是干的,窃窃的探出头来“只有这样?”
安格哈哈笑起来“那不然呢,公主希望我做点什么吗?”
“不不……”
安格一把将长缨拉回自己的身边,将被子盖好,低头轻吻了一下长缨的额头,这可是一个男子啊,长缨心里慌张起来,却没想闪躲,脸红了起来,安格说道“额头温度不烫了,这老先生的退热房方子,很管用。”
“哦”长缨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双手捂着,不敢见人。
安格担心的问道“头疼吗?”将长缨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有一些。”长缨说不上为什么,靠在安格的身边总觉得是踏实的,温暖的,似乎什么都不怕了。
安格重新将长缨搂在怀里“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吧。”
长缨如同乖巧的媳妇,靠在爱人的怀里,甚至听得见安格心脏有力的跳动着,“安格,有句话我说错了。”
“什么话?”
长缨低声说道“大王妃红颜薄命,是天妒红颜,她活着的时候有你的疼爱是最有福气的人。”
安格许久没有回话,长缨听得清安格的呼吸声中,鼻子有些酸了。直到安格说“她也喜欢这样靠在我怀里。”
长缨抬头问道“那你会与她聊什么?”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但凡是正常的男人都会心动,安格也不例外,“你想试试吗?”
“我……”安格火热的吻住了长缨,夹杂着泪水,安格像是一团火,燃烧着长缨,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凭安格亲吻着自己,舌尖像是有着某种魔力相互吸引着,吮吸着彼此,一阵敲门声,老妇人在门口喊着“年轻人,姑娘的烧退了吗?”才将安格拉回了现实,猛然坐起来,喘着粗气,慌张的披上衣服,“好……好些了,稍等。”
安格打开门,老妇人进来说道“年轻人啊,姑娘烧退了,若是信得过我,便让我家老头子去抓些药来就行,要是再请郎中,回去抓药,耽误时间就长了,这姑娘看着身子单薄,不适合折腾。”
安格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大口喝了一碗水,说道“也好,给大娘添麻烦了。”安格摸出来身上的一块玉,“大娘,把这个当了吧,你们在这山里生活不易,不能让你们破费的。”
老妇人推托着“这怎么好,出门在外的,谁还不有个难处啊。”
长缨勉强坐起来,“大娘”
“哎,姑娘请说。”
长缨从大娘手中接过安格的玉佩,将自己一对耳坠取下“大娘啊,这玉佩我有些用处,我这对珍珠耳坠是东海上等的珍珠,当了换些药,剩余的留给你和大爷换些米面的。”
老妇人不肯要,推托着“不用不用的。”
长缨将耳坠塞进老妇人手里“大娘,你救我,收留我,已经很感谢您了,收着吧。”
老妇人看看安格点头,便说道“好吧,我让老头子买写些好吃的回来,给姑娘补补身子。”说完便走了出去。
安格重新走回床边,扶着长缨躺好,将被子盖好,“刚刚的事,对不起,我……”
“不必说了,我也不想听。我想自己睡会儿。”长缨转过身去,眼泪默默流下来,安格并不知道,长缨手中还握着自己的那块玉,而长缨心里不是不想听安格对自己行为做出解释,而是不敢听,她不知道安格的冲动是因为自己,还是将自己误以为是已经故去的大王妃,她不想像云帆所说,成为姚静和的替代品,也不想成为大王妃的替代品,她可以接受安格心里永远留有大王妃的位置,也同样希望在安格心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自己又一想,这样会不会有些贪心了,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交,可真的希望能贪心一些,再贪心一些,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委屈又为什么难过,甚至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些甜蜜又有些回味无穷,自己都会羞涩的想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又打断自己回到现实中来,回到安格钟情于大王妃的深情故事,无奈的自己想要撞在枕头上,为何要去羡慕已经故去的人,可又不得不承认,大王妃在安格心里真的很重要,这个解不开问题,令长缨想一直这样睡下去。
安格站在院落中,久久的凝望着远方,心中五味杂陈,直到晌午了,安格端着些热粥回到房间里,他搓搓自己的手,在唇边试试不凉,才摸摸长缨的额头,“还好。吃点东西吧。”
“我没有胃口,不想吃。”长缨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可安格还是将热粥端来,搅一搅,喂到嘴边“不吃东西怎么能好起来,我们在这里不能久留,否则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
长缨叹息一声,她真的不敢接受安格对自己的好了,希望越大,只怕失望就越大,于是自己接过碗“我自己来。”
当长缨接过碗的刹那,便是在拒绝自己的关心,安格说不出来哪里难受,可就是不舒服,可眼前的女子,是中州圣主的三公主,那是位强硬的圣主,在位几十年从不允许与任何一国联姻,不过是水中捞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