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筑才殿
东泉，位于客云楼的北方，相比之下，更加接近中心之地。
此地虽名泉，但却好似河流一般，涌入大海。这东泉，便是这极东之处，水，也便是生于此。
一年四季，都从地底涌出，从未断过，却是一道奇迹。而正因此，也提供了一处极为洁净的水源，被世人供为暮城的一大圣地。
虽贵为圣地，但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到此地取水。而迁陌二人，便是如此。
沿着东泉形成的河岸，二人没多久便遥遥望见了东泉处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些人，明显地分为了两批人。
一批人身穿灰袍，取的，是刚涌出的泉水，明显，便是一些权贵的仆人，虽身份低微，但众人却不得不退让，取后方之水。
毕竟琼镶镇，乃至整个暮城，除了那德高望重的清水剑门，站在最高处的，便是一个又一个的权贵。
但之中又分，一山，又比一山高。这些权贵在琼镶镇作威作福，但在主城中还不是得低下那高贵的头颅，小心谨慎。
迁陌在后方，用着勺子一点一点地将水装入木桶内。有些壮汉或许可以直接用桶来捞水，但奈何他偏偏相反，以这个弱不禁风的身子，没有生病就已经是万幸了，谈何健壮？
莫扬装完了便也帮着迁陌勺上泉水，一年来与迁陌都是邻居关系，自然是知道对方的身体情况。那眼上蒙着的黑布，迁陌没说，他也没敢问，只是想着或许是得了些怪病，不愿示人。
大家很多离乡背井的，都是有自己的故事，都习惯了，也不会相互介意。若对方不愿提起，大多都不会过问。
不只是莫扬和迁陌，整个客云楼的人都是如此。
没过多时，木桶便满了。
“哥，我看我还是帮你提吧。”莫扬平时一向稳重，也总是不忍心看着迁陌提着一大桶水走那么远的路。
就算以前迁陌已经拒绝过多次，他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毕竟好几次和迁陌一起提桶，都总是见他气喘吁吁，似乎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倒。
但每一次迁陌都表现得不在意，坚持走完这段路，每天都是。而他的身体，也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健康，还是一如既往。
迁陌心底一沉，他又何尝不想有一具正常的体魄，但却是无能为力。这不是后天所赐，而是本就如此。
他内心一叹，笑了笑摇头说道：“这点事情还不需要你帮忙。”
说着他就提起木桶，摇摇晃晃地走回楼房。莫扬见他这样固执，便不再劝说，提起木桶便跟着他走去。只不过，还是时不时注意着他的情况。
这路上二人都没说话，迁陌只要走不下去休息时，莫扬便也一起停下脚步。他曾让莫扬先走，但莫扬却是摇摇头说也要一起休息。
但莫扬身体强健，还练了些剑，怎么会和迁陌的步调一样？迁陌看出来了，没有说破，只是有些真心喜欢上这个小他五年的弟弟了。
有时候，迁陌总觉得莫扬很像一个人，不自觉让他想要照顾。只不过，莫扬十三岁，而他十二岁。
“莫扬。”迁陌休息之际，犹豫了片刻，开口了。
莫扬将水袋放回胸口，问道：“怎么了吗？”
这一路上其实莫扬早就看出或许迁陌有事想说，他这一开口，并没有让他觉得奇怪。
迁陌顿了顿，说道：“你爱慕那十七房的少女吗？”
莫扬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耳根浮现一抹赤红，内心也变得有些浮躁。
“额……”
他没说话，但迁陌读懂了他的心思，随即问道：“莫非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认识？
莫扬笑了笑，说道：“怎么可能认识，就连话都没机会说过一句。”
迁陌一笑，调侃道：“一见钟情么？”
莫扬一怔，有些含蓄地点了点头，心头不断浮现那道身影，就像天仙一般，烙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明明只是一眼，便深陷其中。
见莫扬如此真实的反应，他便把心里的那道怪异想法放到了一旁。或许，只是他想多了。
今天早上莫扬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没有先前的稳重，或许只是陷入了爱河。
“走吧，就差最后一段路了。”
……
一到达客云楼的底楼，立刻好几人都和他俩打招呼，但对于迁陌却是冷淡不少。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平时迁陌除了莫扬，基本上没有特意与其他人打交道，以至于和这楼房的每个人都只是认识，而非熟识。
与莫扬相互道别后，迁陌提着水桶进了楼房中。这楼房中有个小隔区，便是平时洗漱之地。
褪下衣裳，迁陌便一勺一勺地将水倒在自己身上，当水接触到头发的那一刻，墨色的黑水轰然流下，从头发流到皮肤，再顺着皮肤往下流。
只见泉水流过，迁陌的头发褪去乌黑，显露出了原本的发色，那是不携带任何一丝杂质的白！仿若不是人类般，格格不入。
白色的发丝与瞳孔，在苍白的肤色下，越加诡异。他看着自己的发丝，一瞬地愣神。就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现在到底算个什么呢……？”他的眼神中游走着一阵阵的迷茫，生出一股沧桑，但却没有失落。与其怀疑与恐惧，不如说早已接纳，而想要知晓真相。
他不会抗拒，因为这是一个代价。上天给了他一个重来的机会，而他则是付出了代价。
泉水淋下，墨水被洗净，擦拭身子后，穿上了新的白衫。他沥干头发上的水，从麻袋中拿出一个木色小盒。
小盒之内，是一块纯黑色的光滑石子，黑得彻底，好似连周围的光都被吸收，这便是澄墨。
迁陌将澄墨刮在发丝上，与水融合的瞬间，白发变得乌黑，变得与一般人无异，而发上的水也是彻底地被澄墨吸收，直接干透。
好几年内，都是使用同一种方法。唯一的不便，就是雨天。雨天降水，澄墨遇水则溶。
虽说价格不菲，但却也买得起。只不过墨石的损失依然让迁陌很是心疼。
替代之法虽然也找到了一些，但却没有比之更好，反而弊端更胜。
洗漱一番后，迁陌便立刻去往琼镶镇外围的书堂。
书堂在这里，称得上是一方巨头，连其建筑也是十分庞大，占了足足三间店面的大小。
酒红色与深青色相交间，一尊尊青鹤的雕像竖立，颇有一种逼人的气势。
书堂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不仅布满整个暮城，听说还来自暮城之外。
它几乎垄断了所有的书籍市场，抄录了无数典籍，收藏于书堂之中。
琼镶镇内的书堂，可说是暮城之内第二大的分堂。一共三层楼，书架罗列，书籍总数不下于千本。
镇民可购买任意书籍，除非是书籍正本。虽然不能购入，但一些珍贵的典籍收藏却会偶尔在珍宝阁中拍卖。
珍宝阁，又是另一方巨头势力。
此时还是早晨，便已经有三人在还未开门的书堂之外等待。这数人中，皆是年轻一辈，身穿一袭蓝白交错的衣衫，其上绣着一个“才”字。
几人目光同时望向远方，只见迁陌正背着麻袋走来，面色一如既往地苍白。
迁陌抬眼望去，便知道是筑才殿的学子，不惊讶，而是缓缓走去。书堂早已开门，若是因书而来，便自会进入，而这几人则是来找自己的。
“迁公子，别来无恙。”一名书生气质的少年，向前说道。显然，他们二人先前便已经相识。
迁陌一眼便认出这人，内心一叹，缓缓说道：“魏才子，先进去吧，我们里面谈。”
叫做魏才子的少年与其他几人随迁陌一起走入书堂内，在一处长桌前坐下，这是迁陌平时的座位。
刚坐下，魏才子便说道：“您也知道，这世道通晓古文者极少，而如今更是后继无人，恐怕几十年后，便会失传……”
“若您肯答应，入筑才殿传授古文之意，必会福泽千年。”
魏才子神色平静，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理所应当的样子，好似迁陌拒绝便是错。
迁陌一凝眉，说道：“之前你所说之事，迁某已经考虑过。但，在下不可能留在筑才殿教授，莫要再提此事。”
且不说与吴鹏的约定，就算没有此事，迁陌也会离开琼镶镇，不可能留于筑才殿。
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已经让迁陌生出一丝丝怒意，言语间不由得锐利起来。
此言一出，魏才子身后的一少女立刻皱眉，美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却又立刻恢复原本的神态，好似刚刚不曾有过不满。
少女身旁的另一位稍长的少女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交错间却是微微变幻了神色。
迁陌自是注意到了这一幕，但没有多在意。毕竟，这筑才殿除了传授知识，还传了一套心静之法。
心静，便是要保持心态古井无波，不为七情所扰。这让迁陌想起了三大武宗之一的佛教宗，虽说是武宗，却极为极为讲究修心。
沉默片刻，魏才子起身，抱拳说道：“打扰了，若是迁公子某天改变主意，随时都可以前来筑才殿，殿主非常希望您能先来教授古文。”
他神色依旧平静，从一开始便不曾变过。
说罢，魏才子一行人皆是抱拳离开，书堂内恢复寂静，只剩下迁陌与吴鹏二人。
从刚刚开始，吴鹏就一直在看，此时更是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算算看……这是第三次了吧。”
“你这样一直不答应，筑才殿那儿可不乐意。那群人特别阴险……指不定便派人来抓你了。”
迁陌脸色一沉，心底生出一阵不安，这吴鹏前几天还执意将他留在书堂，如今却是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若其中没有问题，他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