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名监督的牺牲

林雨森醒来的时候，看到了陌生的电脑桌面。

纸片人穿着暴露的内衣，在床上害羞地蜷缩身体，床单包裹不住白皙的肌肤，颇有种含苞欲放的美感。

我去，二次元……

这是睡在了谁的工位上，也不怕社死，下次开会一定要好好当众表扬。

林雨森没忍住笑了，揉着头发，总感觉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身体昏昏沉沉。

“小王，给我倒杯水……”

他站了起来，习惯性的呼喊助理。

但没走两步，就被绊倒在地，摔了一跤。

刚好摔在了被褥上，所以不疼反而很柔软，但也因此才发现，自己是被地上放的枕头绊倒的。

谁啊，在工作室里打地铺？

林雨森冒出了这个疑问，看着周边的景象，再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衣服，慢慢瞪大双眼。

他匆忙爬起，在这个不熟悉的空间里寻找着卫生间，开错了两扇门以后，终于爬到了洗手台前。

镜子里是个陌生的少年。

黑发稍长，垂在肩上，比起男生清秀得更像女生，但身体的线条却表现出硬朗的气质，喉结和锁骨清晰可见，挺直背后预估一米八五，得弯下腰才能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眼眸干净澄澈，睫毛长得不像话，高挺的鼻梁，似乎有些混血的味道。

应该是学校里经常会收到情书的人气角色。

唯一的问题是眼神太阴暗了，厚重的黑眼圈，沉重得给人感觉是深山老坟刚挖出来。

……穿越了。

林雨森在短暂的惊讶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甚至，大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

要是能拍出来就好了。

想到这个，又感到些许失落。

回到电脑前，熟悉的Win11操作界面告诉他现在的时间线至少也是2022年之后了，任务栏显示着：东京气温8度。

不仅穿越到了国外，还凭空学会了日语。

林雨森怀着忐忑的心情确认，右下角的时间是“2024年”。

和穿越前几乎同步的时间，刚过去的新年，让人感叹，不能靠房地产比特币大赚特赚了。

如果要把穿越后当作新的开始，那么林雨森的前世是一个电影导演。

或许要加上“自称”的前缀。

中戏毕业的他，做了三年的场记，做到执导，然后辞职，在家里的支持下开起了自己的工作室。

从广告公司开始，从接婚礼摄影开始，一边挣钱，一边继续学习深造。

工作室的生意不错，不断壮大扩招，人数越来越多，涉及领域从广告到影视制作的方方面面，已经是衣食无忧的小老板了。但林雨森有空就编写剧本，攒下来的钱全部砸进了自己的电影短片里，把国内所有的奖项全部投一个遍，投完国内就投国外。

然后再挣钱，再拍片，再发布，不断重复。

就这样过去十年。

不知不觉，他的名字渐渐开始在圈子里崭露头角，才华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

直到这一年，工作室的新年晚会上，林雨森面露喜色，向众人宣布：

他的项目被资方看上了，接下来的一部作品——

“要上大荧幕。”

林雨森低声呢喃着，笑容苦涩。

谁能想到，将要实现梦想的这一天，居然会因为酗酒过度猝死穿越？

从一个中年人变成了这个小年轻，甚至还到了曰本。

“不知道家乡的新闻会怎么写我啊……我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吗？”

想到这里，突然好奇起来的林雨森，开始在网上搜索。

但越敲击键盘，他的表情就越古怪。

不对……

什么都搜索不到，无论是“林雨森”的这个名字、还是之前工作室的名字，都是一片空白。

他曾经留在世界上的痕迹，似乎都被抹消了。

不仅如此，林雨森还发现网上的信息有很多的异常。

没有他熟悉的作品。

没有《罗生门》。

没有《东京物语》。

没有《情书》。

不光是曰本的经典作品，国内的西洋的，林雨森所知的一切影片和导演，他都搜索不到。

以他浩如烟海的阅片量，不可能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盲区。

不是整个影视圈都消失了，而是被完全陌生的名字取代了，这个世界出现了很多不同的导演，也出现了很多不同的作品。

答案只有一个，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根本不是一个世界，虽然都是2024年，但整个“泛文娱界”都发生了变化。

不光是电影作品……这个世界的所有演员、歌手、艺人、偶像的名字都改变了。

“那么……要开始文抄了？”

这个发展他熟悉啊，林雨森心中蠢蠢欲动。

他崇拜的那些大佬们，那些伟大导演的作品，如果能经自己的手再度演绎出来……

再来一次也不错嘛！

“唔……”

刚兴奋了两分钟，林雨森却又露出了便秘般的表情。

凭什么自己的作品就不能出名……现在年轻了二十岁，又多了丰富的导演经验，难道不相信自己的才华吗？

他心底名为“艺术家”的骄傲也在折磨着他，迟迟不肯让他做出这个决定。

心中的小恶魔和小天使争斗着，一时给不出个结果。

林雨森烦躁的点着鼠标，突然在桌面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文件夹。

【名监督的牺牲】

点开以后，其中一个是“素材”文件夹，还有一个是名为“成片.ver21”的视频文件。

林雨森表情严肃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里面是什么东西，点击播放。

十四分钟的真人摄影短片，是个很熟悉的时长，因为短片比赛的限制一般就在十五分钟以内。

拍摄的手法很青涩，几乎没有任何的剪辑技巧，完全是平铺直叙的展开。

屏幕里只有一个演员，就是刚刚镜子里的少年，他单人出境，讲述着生硬棒读的台词，演技浮夸尴尬。

就连基本的念白都做不好。

太青涩了，林雨森如果在平时看到这样的作品，立刻就会让员工丢回去重做。

但他还是静静的看着。

短片的剧情是，少年梦想成为“名监督”，在日语里的意思就是出名的电影导演，并为此不断的努力。

他的时间全用在学习摄影上了，甚至高中就开始辍学，家人对此表示强烈反对，闹得关系很差。

中间穿插了些许和家人吵架的镜头。

最后，他靠打工赚的钱买了简陋的摄影设备，家里堆叠着杂志、书籍、还有各式各样的老旧碟片，笔记写满无数本。

虽然很刻苦，却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电话里的声音告诉他，他是“没有才能的”。

不可能成为监督，更不要说“名监督”。

为此，他把一切的希望都赌到了这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比赛上。

看到这里，这或许是个励志电影的基调，主角历经磨练和打击，最后终于成功的故事吧。

但与他坚定的目光相对的，最终比赛的评委们，脸上不知为何，却是愤怒不安的表情。

“砰！”

下一秒，在那张碟片被塞到播放器里的瞬间，整个电视屏幕炸开了。

评委们吓了一跳，发出恐惧的喊叫声。

“啊啊啊啊！！”

很突兀，像是恐怖片里的惊吓场面。

《名监督的牺牲》。

最后一个镜头，少年背对爆炸后的残骸，鞠了一躬，十四分钟刚好结束。

“加上一抹奇幻色彩……”

林雨森不由自主的笑了，只有在结尾的时候，他才嘴角上扬了些。

纵观全片，可能就只有最后的那一点特效镜头是亮点，爆炸的场面非常真实，评委们的惨叫也是演技爆棚。

但只有林雨森知道，那不是特效。

是实拍。

身体原主的记忆正在慢慢涌进脑海，这不是故事情节，而是“他”的真实经历。

一男一女的两个评委，是父母的客串出演，他们的脸上愤怒不安的表情，是因为抗拒拍摄，不得已才接受了儿子的请求。

这是“胁迫”，自毁式的胁迫，为了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胁迫。

他偷偷地在电视机里安装了爆炸装置，一旦把碟片塞进去就会启动。

于是，就产生了那个无比真实无比惊恐的爆炸画面。

事后，他被救护车送往医院，因为鞠躬的瞬间距离爆炸太近，背部留下了永久的烧伤和疤痕。

是啊，为了画面的美感，必须要离那么近。

“真是个疯子！”

父母暴怒的喊叫着，从医院回来以后和他断绝了关系，把他赶出了家门。

“真是个疯子……”

就连林雨森自己，也喃喃道。

他不能理解身体原主的所作所为，也绝对不会这样做。

但以林雨森的经历和身份来评价，总有种“何不食肉糜”的悲哀。

这小子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也没有作为导演的天赋，即使拼尽全力做出的作品，即使有着不计代价的执念和为之牺牲一切的疯狂，林雨森的评价也仅仅是“除了最后一段，都很无聊”。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阴暗的，有强烈自毁倾向的作品，也不可能获奖。

“可是……”

林雨森的手指抵在下巴上，眼神平静，黑暗的房间里，屏幕上反光映照着他的脸。

他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这个视频，直到每一个镜头都刻在脑海里，也没有停下。

那个爆炸的镜头，反反复复的在屏幕上播放，林雨森一帧一帧的暂停，观察着每一点碎片弹射的方向。

背后的伤口似乎在隐隐作痛。

直到最后，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移开鼠标，点开另一个“素材”的文件夹。

“……既然用了你的身体，你的梦想，我就接力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