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的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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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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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远的号声和他那大号的“马脑袋”给于继成和六连的官兵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当然从不同角度看,这印象有好有坏。一部分人认为他“窝头翻个——显大眼”,还有一部分人认为他有虎气,是个当干部的料。不管怎么说,通过这次“吹号事件”让全连的干部、战士记住了一个敢想敢干的“大个子马脸”。而采取独特的反常的处理方式,不但不批评还让高远继续吹的于继成之形象更显高大,他的指挥员气质和与年龄并不匹配的大将风度,也在高远和新兵们的脑海里扎下了根。

要说高远在荣誉室里吹响冲锋号是为了臭显摆,卖弄他的多才多艺,让大家知道他很能吹,那可真冤枉了他。如果说是一点目的没有,简单的孩子似的好奇而无意间“闯把祸”,那可是小看了高远。两年多的赶大车经历,让他明白如何对付那些拉车的骡马,明白该采取什么办法让它们主动上套,进而发展到对人对事物的看法也独具特色,知道什么叫察言观色。既然看不透于排长的内心世界,不清楚于排长的性格和喜好,那就先试探一下排长大人的反应吧,用句战术用语,那就是“火力侦察”。

别看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新兵,可心计谁也不少。只是其他新兵即使有心机但无胆略,刚到一个陌生环境,极力伪装成单纯老实还来不及,哪敢玩儿这么高难的动作。高远则不同,他的目标远大,还有勇有谋,以一种无意的稚朴的方式,不经意间给大家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象,还稍稍试探出一些排长的底,可谓一箭双雕。最关键的是高远很会抓住问题的关键,他一进荣誉室,从于排长第一个眼神落处,就发现了别人不会注意的细节。

“对,应该就是这把军号。”刚进入荣誉室的高远,第一次洞察了偶像于排长的内心,四十五个新兵当中只有他发现了秘密。于排长对那把军号有一种特殊的迷恋,坚定的眼神中折射出宗教般的虔诚和专注。

高远做事一向不知道后悔,赶大车出身的他习惯直来直去,看到一把号放在那儿,看到于排长的眼神盯在那儿,就知道这军号跟六连跟于排长有着不解之缘,一定是把“传家宝”,一定是于排长的挚爱,他自己也随着于排长的眼神对那把军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真的不是普通的军号,专门有一张桌子像供奉神位一般地置放这把军号。精致的玻璃罩子下面铺着平整的红色的台布,军号一尘不染无声无息地静立上面,像一把钢枪,随时保持着待机状态,像是在等待,等待冲锋的刹那,等待发射的时刻,等待迸发出战斗的最强音。高远真的看呆了,他的眼里只有面前这把军号,忽略了周围的一切,那只甩鞭子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掀开玻璃罩子,抓住军号那弯曲如弓的号把……

事后,于排长再也没有提这件事,只是让连部文书买了把锁将罩子锁上,让那把军号安静地竖立,谁也别想再碰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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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高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暗自思忖着白天的举动,也不知道自己这次算不算是躲过一劫。下午的射击预习并没有什么特别,于排长更是无动于衷,从他那张没有半丝血色白纸般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连瞅都懒得瞅自己一眼。深藏不露,城府颇深,典型的喜怒不形于色,比自己能装多了,别看只有两岁的差距,那可是天壤之别啊。

冰冷的月光穿透布满霜花的窗棂,更加冰冷地洒在新兵宿舍的地上,洒在新兵们疲惫而又兴奋的身上。

高远知道这一屋子的人除了班长、排长,余下的肯定都没睡着。从床板无规律无节奏的嘎吱声,从战友们往喉咙里咽唾液的咕咕声就能听得出来,都在翻来覆去地各怀心事。才来部队几天,还没到想家的时候,还没到捂在背窝里呜呜哭床的时候;青春期的小伙子憧憬女人应该是正常的,但这会儿应该不会,新环境的新鲜劲还没过去;传说中的吃苦受罪才刚刚开始,并没有觉得有多苦,还远未及爬冰卧雪摸爬滚打那份上,充其量也只是个熟悉适应和热身。

旁边二班和三班屋内的弟兄们显然也没睡着,胆子似乎还有些大,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恐怕是因为没有排长住他们屋,所以兴奋得有些不能自已。虽然听不到议论的内容,但声音像涨潮似的一浪一浪奔涌过来。

于排长可能是被吵烦了,单手化掌,照着厚厚的墙壁“啪啪啪”连拍了三下,声音不大,强度和力度很平均,但既清脆又厚重,像是暗号,更多的是传递制止的信息。还是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白天都看不到,更别说黑咕隆咚的夜晚了。

细心的高远发现,从于继成第一声“啪”落在墙上,自己这屋的人尚还在反应过程中,隔壁两个屋早已鸦雀无声,排长的威严可见一斑,实在太神奇了。

第二天发生的事就更神奇了。在高远的心目中,我军一向提倡官兵一致同甘共苦,干部战士一个锅里吃土豆、萝卜、白菜,一个池子里尿尿,要不怎么叫一个战壕出来的战友呢?电影电视包括课本上都是这么演这么说的,谁不知道“朱德的扁担”?谁不知道元帅与士兵的故事?可于继成这小排长太能装了,新兵排都去起猪粪,然后清理菜窖,干了大半天时间,连指导员都到现场监督助战,可人家于排长压根就不去,不但不去,还没病没灾地趴在被窝里睡了一白天的觉。

神奇还在继续,新兵们可算是开了眼。几个新兵班长领着大家干完活回来,看到排长大人仍然躺在床上“大梦谁先觉”,马上命令新兵不许进一班屋,将一班人马迅速疏散到二班、三班。一班弟兄回不了屋,无法将一脚猪粪的大头鞋和一身臭味的衣服裤子换下来,就在臭气里沤着挺着,直到把二班、三班的屋子沤成跟猪圈一个味道。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反正是要开晚饭了,一班长张广富才小心翼翼地潜回屋内,高抬腿轻落步,蹑手蹑脚,慢慢地用肚子轻轻顶开房门,一点声音不留,行色也透着诡异,弄得跟偷地雷似的伏在于排长床边。

“排长,活都干完了,还验收吗?”

“嗯,不用了。”

对话很简短,一班长报告加请示后,再次深一脚浅一脚悄无声息地退出屋,于排长再次将身子转向墙里呼呼大睡。

见过装的,没见过这么装的。能把一个军中最小的官排长当到这个份上,比军长的谱还大,实在匪夷所思,实在不靠谱。此种现象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官越小越想摆谱,生怕人家小瞧了他。二是官越大越平易近人反而不摆谱。同时也能反映出两个问题或者叫得出两种结论。一是此排长色厉内荏没什么真本事,只能靠摆谱来掩饰内在的不足。二是此排长文韬武略非等闲之辈,给他一个排不嫌官小,给一个军也能摆弄,不嫌官大,日后必不可限量。

于继成显然属于后者,日后能否当上军长,能否摆弄千军万马,不是目前的高远所能研究预测的问题,他只知道能用简单的“啪啪啪”三声“号令”就把二十几人震得当场不言不语,一晚上连习惯性的咬牙、放屁、打呼噜、翻身打把势全免了,这是多大的威力啊!一般人肯定玩不出来,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吧。同时,他也朴素地明白些什么叫运筹于帷幄之中,于排长趴在被窝里,弟兄们就能在班长的带领下把任务保质保量地完成,这就是为将之道,更不是一般人能玩得出来的。

高远从赶大车的经历中有所体会,他深深地懂得对付拉车的骡马需用三样东西,鞭子、缰绳和草料。看哪个跑得慢不出力就给它几鞭子,这叫鞭策;要减速、刹车或拐弯时需要用缰绳,当然有的大车也安装了较为现代的刹车闸,不过那也是连在缰绳上的,最终起作用的还是绳子,不时地用绳子勒一勒那些牲口,让它们上道;再有的绝招就是用草料,不能光叫马儿跑,还要给它吃草,这叫拉拢,或者叫给甜头,让它们死心塌地玩命地给主人拉车。

可人家于排长呢,没用“鞭子、缰绳和草料”这几样东西,即不鞭策也不笼络,平时很少说话,还没什么表情,不声不响地让大家又服又怕,实在让人难以捉摸。这于排长太厉害了,没看他使出什么超常的手段,可不光是新兵,那几个老兵班长还有全连除连长、指导员外的其他人都怕他,这还是人吗?天生当官的料啊。

高远越想越怕,那次胆大妄为的“吹号事件”为什么于排长不批评自己,难道他要玩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