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在吃过鲷鱼后坦然
“怎么搞得，衣服全都湿透了……”
母亲重新点燃厨房炉灶的火，将有些凉了的饭菜回锅重炒，一面问他。
“去山里那座神社了。”
“下雨了也去啊……而且，不是有雨衣？”
“是有……”他编织好语言，将花咲暂且从中摘去，正欲开口。
“像摔进河里了一样……嘛，吃饭吧！下次莫要再在雨天跑进山里了。”
母亲将热好的饭菜端到他面前，用叮嘱和烧得恰到好处的鲷鱼肉堵住他的嘴。
雁的父母行事方针一概如此——尽可能为他与遥提供所需的一切，又在相处上保有相当一段安全距离。
会谈前往东京的升学志向时如此、须要花钱课外补习时如此、决定具体高中学校与住宿方针时也是如此。
即使他想要将一些在他看来完全不用当作秘密的事开诚布公，他们也决不会让他有机会说出来。
“世上每个人都是要有足够多属于自己的秘密的——你们终要习惯这一点，并时刻记在心上，才能在不久的将来少受伤害。”
此话出自他父亲某个酩酊大醉的夜晚。因为多少有些道理，被他记忆至今。
“这次烧的鲷鱼好吃？”
“恰到好处。”
“今天特价，买了好多喔——明天中午的便当里也可以吃到。”
雁停下碗筷，瞥向坐在他身旁盯着他发呆的遥，用眼神问询——现在还不回屋，晚上的直播不要紧？
遥则回应了他一个务必安心的眼神。
罢了罢了，无非也只是多解释一通。
他收回视线，看向双手于下巴处相握、一脸幸福的母亲。
“明天……可再多准备一份便当？”
“多一份？”
他点头。
“嗯，让鹿也能尝一尝。”
原本预定给鹿的那份，已被他决定带给花咲；因而这里说第三份是为了给鹿也并无不可。
“这样这样！交给我好啦……”母亲微微一愣，继而满面笑容，“那孩子，我记得瘦得像鱼竿似的。”
“不是竹竿……？”遥盯向雁，忍不住问。
“一样嘛……怨我太爱鲷鱼啦。”
“哪里一样……”
“嗯？”
“没什么……”
吃罢晚饭，雁在母亲的催促下去换衣洗澡，她自己则收拾碗筷，转身钻进了厨房中。
遥在餐厅呆坐有倾，起身站到了洗浴室的雾面玻璃门前。
“什么情况？第三份便当。”
此时他已脱完所有衣物，在想起洗浴室的门并无反锁功能这一事实后，第一时间选择了将沐浴区与洗衣区之间的隔帘拉上，并着手穿衣。
哗——
玻璃门紧跟着被拉开。
隔帘外传来遥走进来的脚步声。
“原来是要长篇大论解释的事么……”遥说着，坐上洗衣机前的矮凳，“嘛，其实你不需要拉隔帘也无所谓啦——”
“你以为我在预防什么？”
“原来不是要我进来才拉的隔帘？”
“聪明。”
“我一直——都很聪明！”
哗——！
又是一声。
这次是隔帘被突然拉开。
“唏——”
“……遥。”
“知道啦……”
遥重新将隔帘拉上，脸上遍布着毫不遮掩的失落。
“明天我去镇上。”
“所以？”
“可能会和今天同一时间才回来。”
雁重新将临时重新套在身上的外套脱下，有意识地引导话题。
“原来如此……要我让伯母别再做你的饭？”
“我的那份你来解决。”
“……我？”
遥听罢有片刻愣神，沉默了有一会才明白过来。
“还是你更聪明！”她忍不住夸道，自行分析，“说是要给鹿准备，实则是留到晚上自己吃，这样就多出一人份的晚饭来——是这样？”
“就当是这样。”
“放心放心！我绝不会说——毕竟是为我做的事。”
“或许只有明天一天。”
“那也不错啦——我从东京带回的速食食品刚好已经所剩无几了……”
遥显然有话外之音。
又显然知道他一定懂得。
“我会把小票一并带回来。”
不知不觉间浴缸已被灌满。他探着手试了试水温。
“唉——当作送我的不好？”
“不好。”
“好嘛，那就当直播活动开销了，报税时一并算上。”
提及收支问题，遥总显露出不亚于成人的成熟，并由此沾染上不少应该在成人身上才有的陋习。
“得得，随你……”
他沉下浴池，终止话题，示意遥尽快离开。
哗——！
不料浴室的隔帘又被拉开了。
“不小嘛……”遥手托下颚，发出故装老成的声音。
“遥……”
“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嘛……”
“这就是清纯系吸血鬼美少女该有的作风？”
他最近也时常在临睡前看遥的直播。
上学期还是带翅膀的黑团子形象，如今已变成了作画精细的吸血鬼少女。
作画水平比已担任过数本轻小说插画的花咲还要强上一层。
直播页面还有精心设计的各种卡框，甚至能随直播内容随时切换调节。
晚上直播的第一阶段是游戏时间。
最近半月正在玩一款名为Minecraft的沙盒游戏，直播标题为《从零开始建造72w效率刷沙固化机》，听上去技术了得。
“喔……？”
“能把隔帘拉上？”
“那么……如果清纯系吸血鬼美少女想要与年少成名的大作家一同共浴，又该如何呢——！”
……
次日洗衣机旁的衣篮里，除他换下的衣服以外，多了一件遥的连衣裙。
他将背包里的书收拾干净，用来装带去镇上的便当，犹豫过后又带上一套干净衣服，向难得出门送他的遥挥手告别。
“昨晚没事？”
“哪里没事，痛了好久！”
“谁教你胡来？”
“替我付五百円！”
遥楚楚可怜地捂着睡衣兜帽下的额头，向他讨账。
“如果不呢？”
“我就这样跟你去镇上！”
“得得……”
每次遥如此这般耍起无赖来，总能让雁无可奈何。
他目送遥心满意足地沿路回家，行到小林书店前，将一份便当挂到门前，等待巴士踩着朝阳迢迢赶来。
度过一晚，他将再次在现实与梦幻间通行，心底已比回来时多了些许坦然。
再到夜晚时，他可再坐上返程的巴士，以此在两地之间不断往返。
或许……在被漩涡吞噬前，会有足够多的时间供他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