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世界上有比贩卖人口更可恨的职业么?
有!
这个职业叫“采生折割”……
1
我牵着一狗来到一处山村的庙会上,不多时就围上来了一群人。
因为这条狗不仅会说话,会恭维,甚至还会念几句唐诗。
人们都对它拍手叫绝,赏钱自然也是不间断的流进了我的口袋。
但只有我知道,这张狗皮下面,也是一个人。
在五岁那年,他被人为的制造出一身的伤口,再把一种特殊的药水浇在身上。
皮肤在药水的作用下会很快脱落,在这期间在他身上紧绑上一张刚剥下来的狗皮。
随着伤口一天天的愈合,狗皮就会与人新的皮肤长在一起。
这样一条会说话的狗就诞生了。
说起来简单,但这样的手段太过残忍,非常人可以忍受,更何况是落在一个孩子身上。
所以,几十个孩子也就只能制造出一两个。
至于失败的,那么都会变成一捧黄土。
我牵着的这条狗叫大黄,他是跟我一起被偷来的,因为他被制作成功了,所以我才逃脱了被掰折四肢去乞讨的命运。
因为要留着我的腿牵着他去卖艺。
我自小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大黄就是我的唯一。
他好像比我小,但我感觉他比我要成熟的多。
有一次我牵着他在一个集市上刚停下,旁边就出现了两个大学生,他们在谈论着自己的校园。
我想开始卖艺却被大黄阻止了,他悄悄的告诉我说,他想再听一会儿关于大学校园的事。
我们就那样一人一狗蹲在那两个学生的旁边听了起来,直到他们离开。
大黄说他真的好向往大学,好想看一看大学校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嘲笑他说,我们是乞丐,我是残废你是狗,大学校园注定永远与我们是两个世界。
他却说这叫梦想。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大黄就是我生命中的一切,而我同样也是大黄的一切。
在外面我牵着他卖艺乞讨,回到我们的乞丐窝后,我跟他一样做着狗。
蹲在草棚里,窝在角落里,趴在地上一起吃着狗饭。
而他自那天起,每天都向我倾诉着他想象中大学校园的样子。
这一天,我们的乞丐窝被另一群乞丐袭击了,来到我们这里后,他们进行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烧杀抢掠。
躲在草棚中的我和大黄自然也幸免不了,一个人拿着刀向我刺来,而大黄挡在了我面前。
他刺中大黄的那一瞬间,我的刀也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然后我抱起大黄拼命的往外跑,跑了很久很久才停下。
那一晚,大黄流了很多很多的血,我感觉的到,他快死了。
因为我清晰的看到,他替我挡的那一刀同样也刺进了他的胸口。
我抱着他不停的哭。
“哭什么呀,狗护主,我保护你不是应该的嘛。”
“不,你是人,是我的亲人”
听到我的话,他用披着狗皮的手摸了我脸一下。然后说道:“喂,有一天,你能不能代替我走进大学校园去看看,看看里面是不是我幻想的那个样子。”
“好,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能把我身上的这身狗皮给扒下来么?我不想这样死。”
我一边用力的点着头,一边从缝合口撕开了披在他身上的那张狗皮。
一寸一寸的往下剥,连带着他的皮肤。
其实在我撕开缝合口的时候他就死了,可是我还是尽可能轻一些,生怕弄疼他。
我第一次看到了大黄的样子,虽然剥掉狗皮后,他面目全非,虽然他没有了手脚。
但那一刻,我恍惚间看到了一个完整的他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很帅,带着一副斯文黑框眼镜,头发随风吹动着,手里抱着一本书,非常阳光的对我笑着。
这是我能想象出最完美的样子了。
我烧了那张狗皮,把他的尸体埋进了土里。
找了一块木头给他刻了墓碑。
“离维之墓”
宿昔朱颜成暮齿,须臾白发变垂髫。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
这是他跟我在外面卖艺的时候听到路人背诵的,他听了一遍就背下来了。
他费了好长时间才知道这首诗叫《叹白发》,写这首诗的人叫王维。
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离维。
离是逃离的离。
他也给取了个名字,叫离远。
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裂开狗嘴笑了笑,却没告诉我。
我偷偷的潜回去看了看,发现我们的乞丐窝的人都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了。
我把自己带着着卖艺的快板仍在了一具烧焦的尸体旁边,然后离开了。
我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做乞丐了,可惜,天不遂人愿。
2
我离开乞丐窝逃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在一个建筑工地靠打黑工赚钱。
我没有身份证,什么也不会做,而且左胳膊还被生生扭断过。
来到这里后不免被人欺负,他们总觉得我像一个臭要饭的。
其实他们的感觉一点都没错。
这时候总有一个叫王维的大哥护着我。
很巧,他叫王维。
没人愿意和我一起工作他就带着我。
那一月我靠着自己的双手,靠着自己的力气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
八百块钱。
那是我最高兴的一天,因为我觉得自己终于不再是乞丐了。
王维大哥知道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所以他经常带我去他家吃饭。
他女儿在本市上大学,但不回家住。
用他的话说女大避父,这样也挺好。
转眼新年到了,所有人都选择了早早的回去与亲人团聚。
而没有亲人的我被包工头留下来看工地。
除夕夜,鞭炮声逐渐的不绝于耳。
我对这些节日没什么概念,在乞丐窝的时这样的节日最忙。
经常几天都捞不着睡觉,所以我很不喜欢过年。
这时王维来了,把我硬拉去他家。
用他的话说过年哪有一个人的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女儿,她叫王小卉。
王维忙里忙外的准备了八个热菜,四个凉菜,他说这叫四平八稳。
我们喝了酒,我们相互祝福着来年顺顺利利。
吃饭时王小卉跟我描述了大学的样子,那时候我真的很想离维。
如果他听到这些,一定会很兴奋吧。
围在一张桌子上吃着年夜饭,那一刻我感觉我好像也有了家。
吃完饭王维给我一个红包,我本想拒绝。
可他说我跟他女儿差不多大,也算是他的晚辈了,新年应该给我一个红包的,图个吉利。
那一刻我感觉我好像也有了亲人。
假期结束了,工地恢复正常。
我依旧跟着王维开工。
这天我们正常爬上梯子在楼顶干这活,突然我的脚下一空,我心想完了,这是五楼,掉下去必死。
就在这时我突然被人推了一把。
我顺势就倒在了旁边,而推我的人却掉了下去。
我知道,那是王维。
紧接着我就听见了楼下的嘶喊声,而我去愣在了那里。
王维活不成了。
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我,上次是离维,这次是王维,他们都是为了救我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他还要赚钱给女儿读书,他还没有看到女儿嫁人。
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是一个臭要饭的,一个残废。
我不值得他们这么做。
我没有立刻跑下去,因为的腿在发抖,我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痛苦。
我把脸埋进双腿之间,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3
事故发生后,工地只是象征性的赔了三千块钱。
而我自那之后担负起了王维的责任,供王小卉读书。
我告诉她,他爸是因为救我而死的。
王小卉知道后当即就给了我一耳光,然后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而这样得紧张关系一直持续了两个月之久。
或许因为时间得关系,或者是因为我得一再弥补,逐渐得会跟我说几句话了。
直到很久很久,她跟我说她知道这件事不是我的错,她了解自己的爸爸,不管是谁,他都会选择去救。
这句话让我泪流满面,我发誓只要我活着,我就要照顾好她。
可是命运却对我那么的惨无人道。
王小卉让我住进了她家里,她说她上学不在家,家里也需要个人看着。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有地方住。
有一天小卉回来了,她让我把自己收拾一下,她要带我出去。
我问她去哪里,她神神秘秘的说到了我就知道了。
这天,我终于走进了大学的校园。
静谧的天空,四周弥漫着和谐与安宁,熙熙攘攘的学生不时从我身边穿过。
漂亮的楼房,安静的操场,充满生机的草坪。
这时候我才知道,这里与我们的乞丐窝完全是地狱与天堂的差别。
哪怕是离维的幻想,都没有这里漂亮。
每当有人看向我时,心底的自卑总是让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小卉的同学路过跟她打招呼,她说我是她哥。
他们主动伸出了手。
我们握在了一起,或许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种礼貌,但对我来说,这是梦想。
是我与离维共同的梦想,遥不可及的梦想。
而小卉帮我完成了。
小卉给了我一本学校内部的宣传册,上面满是学校的照片。
我决定拿着它去烧给离维,告诉他大学比他想象的更美。
4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家里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
我接起来后,电话那头说的话让我非常惊慌。
小卉失踪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去学校看了监控,看清她走出校园离开的方向后,我就沿着这个方向找了下去。
我一路寻找着,在这一路上我闻到了一种味道,乞丐的味道。
这顿时让我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乞丐这个行当背后的冷血与黑暗。
我曾经生活在残破不堪乞丐窝里,那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可是把控着我们的老大却住着豪宅,开着豪车。
你以为这仅仅是我们伸手讨几个钱,博一份同情就能换来的么?
这里面充斥着各种罪恶,绑架,贩卖,垄断,抢劫,盗窃。
简直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在古代,绑架人最多的不是土匪,而是乞丐。
我曾经亲眼看到我们的乞丐窝里有人绑架了一个孩子,然后让他爹娘拿钱来赎人。
别看我们穷困潦倒,但是要价开口就是五十万。
后来不等他家里来人孩子就死了。
赎人不成那就赎尸,而且价格不变。
即便这样,那些被绑架者的家属也会乖乖照做,因为家属知道,如果他们不来,这个孩子的尸体还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糟蹋。
在大学不远处的一些巷子里,我遇到了一些三五成群的乞丐,他们总是在四处张望着什么,见到我这个陌生人也不会乞讨,而是安静的避开。
曾经也是乞丐的我知道,他们这些人叫做“望手”。
他们不是在乞讨,他们在行窃。
他们有望手,换手,下手,接手,搅手,擦手。
俗称荣门六手,也叫贼门六手。
他们也算乞丐中的一个分支,他们分工明确,目的明确,在几个人默契的配合下,行窃的他们很少有失手。
我回家换上了乞丐装,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
那段时间小卉带我看电影,我在里面看到了很现实的一幕。
为什么不管是狄仁杰还是福尔摩斯,他们探寻线索的第一切入点就是从乞丐入手,这难道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吗?
不,因为他们消息才是最灵通的。
我不是吃公饭的,从他们口中问不出什么,所以我只能再变回成他们中的一员。
我从小就是乞丐,各种黑话和习惯他们一眼就能辨认得出来。
很快我就通过这些人找到了关于小卉的消息。
一个叫孟江乞丐头子最近接到了一个单子,对方点名要买一个女大学生,至于买家是谁那就不知道了。
小卉的失踪让我彻底痛恨上了这些采生之人,心底压抑多年的仇恨,多年来遭受的折磨,在这一刻彻底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