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民之友》(上)
“你看这条新闻,朗西埃,富商海因克斯十五岁的女儿同家庭教师私奔。”克劳狄乌斯饶有趣味的把这条新闻指给朗西埃,朗西埃把头转过来看了一看,但没有说什么。
“现在城里的大新闻不应该是那桩凶杀案吗,”克莱门特说道,“一个贵妇人居然和自家的仆人偷情,谋害了自己的亲夫!”
“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克劳狄乌斯评价道,“相信我,有时候为了爱,他们会不顾一切。”
“你这个教士着实太不正经了。”
“我既是教士,也是舞文弄墨之人啊。”克劳狄乌斯说道。”熟悉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乃是我的本职,由此我也可窥见人性的一般。社会总需要一些我这样的闲人,来体察人情百态。”
“那你可该好好感谢上帝了,哦,他老人家为了让你感谢他,让你成为了一个教士。”
人们都转过头去看说话的人,那是库尼亚,一个当地的医生,闲暇时间他爱好政治,在一些激进小刊物上发表了不少文章,库尼亚也是俱乐部里居斯特学说的支持者,克劳狄乌斯因此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人友好,但并不亲近。
“我劝你可不要轻易调侃文人。”克劳狄乌斯说道。
“那可不。”库尼亚回答道。
“好啦,今天讨论的文章各位都看过了吗?”克莱门特走过来打圆场,“这篇文章出自一位新评的罗斯巴赫大学名誉博士,发表在他们的报刊上,讨论的是自然权利,是一个司空见惯的题目了。”
“真是一篇无聊的文章,无非是老调重弹,生命权、自由权、私有财产不可侵犯权。我早就说过,现在即便是学府这些地方养了太多无用之人。”
“你不了解,”列维说道,“做学术研究之事绝非是一蹴而就,有时候经过漫长的积累,才能提出一些新鲜的见解,学术界很少有青年才俊,往往需要大器晚成。毕竟,并非人人都是居斯特,有他那么高的天赋。”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列维。”库尼亚回应道,“但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至少应该站在不低于古人的视角上看问题,你知道的,有一些人明明很庸俗,却还把自己的思想奉为伟大,实际上他算什么东西,他连那些思想家一根毛都没有达到。”库尼亚显得十分气愤。
“但至少他应该有发言的权利。”克劳狄乌斯用调和的语气说。
“一个人不该有说谎的权利,克劳狄乌斯,尤其是那些以此为食的可鄙之徒,他们有意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把自己的事业说的多么崇高,可是实际上一点都经不起推敲,尤其是那些背后的蝇营狗苟,这些人骗得了没有相关知识的单纯的百姓,但并不能忽悠真正知道的人。”
“但是谁又能保证绝对的正确呢?”列维说,“库尼亚先生,你应该了解过一些神学著作吧,这些著作,居斯特也读过,我们人类生来就是要认识这广阔的世界,但是,我们的行为却总是偏离上帝的道路,这是因为我们有自由,却不是最贴近神的自由,因而人常常犯错,总是无法把握全局,也因此有恶。”
“所以居斯特说,我们需要创造一个更好的社会,在那个社会里,个人完全有另一种可能性。我们以最亲近上帝的意志,去引导人民,根除一切腐败和堕落。”
库尼亚的声音慷慨激昂,颤抖中带着激动。即便有些不赞同居斯特的人,也会为这种浪漫主义的情感所打动,而有的人则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时门口传来的脚步声,进门来的是希尔伯特,希尔伯特现在也是利昂内尔酒馆的常客了,只要他在城里的这块地方办理业务时,有空基本都会来这里坐坐。一来二去,也就和许多人熟识了。
“你觉得库尼亚说的怎么样。”克莱门特过去问希尔伯特。
“我赞同库尼亚的意见,他的话语总是令人振奋。”希尔伯特的表达完全是真情流露,即便是不那么喜欢他的人也很难挑出什么毛病。
“我们的生活总是被形形色色的伪善所充斥,不过这又是题外话了,我应该没有来迟吧。”希尔伯特继续说道。
“不,我们正准备开始呢。”克莱门特答道。
紧接着,酒馆里的人便聚拢过来,约莫有十几个人的样子。
“今天这篇文章是我选的,出自霍克博士之手,当然,俱乐部的一贯传统绝非是讨论那些尽善尽美的文章,而是那些富有争论价值的文章。”克莱门特高声说道。
“就在刚才,我们的库尼亚先生已经发表过他的观点了,虽然这篇文章在社会层面被广泛的阅读,甚至被一些先生们评为是非凡的作品,但我们知道,他的内核并不是那么经得起推敲。更像是在复读一种常识。”
“我以为这还是必要的,”列维说道,“毕竟,我们眼中的常识,未必是其他人眼中的常识,这种对于准则的宣扬无疑是十分必要的。”
“这真是个奇怪的说法,列维先生。”希尔伯特打断了他。
“哦?您有何高见。”
希尔伯特保持着一贯的神情,这是他标志性的微笑,温而不厉、威而不猛。
“列维先生,我常常认为我们应该改善讨论问题的方式,生命权、自由权乃至财产权无疑是重要的,但是他并不能解决问题。要想趋近于真正的完美,我们必须改善提出问题的方式。”
现在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希尔伯特身上。
“试问,这些权利是否能够保证美德的实现呢,什么时候我们只剩下这些所谓的权利,那么所谓的禁区又是什么呢。难道我们要接受这样一种庸俗的界限论调,而不运用理性去检验吗。以这种思想所指引的国家,最终仍然会是一个腐败的国度。”
“那么您的意见是。”
“自由、平等、博爱。”希尔伯特有节奏的念出这三个词。
“这感觉差不多嘛。”克劳狄乌斯说道。
“这可不,一个概念出现在不同人的脑袋中,产生的理解是不同的,这取决于一些机缘巧合的因素。”摩根说道,“不过希尔伯特先生,你去掉了生命权和财产权,代替以两种美德。”
“确实是这样,并且他们也的确重要的多。”希尔伯特肯定的回答。“想一想吧,历史上多少大腐败者,他们可是从未违反这三种所谓的基本的权利,一个腐败的社会必然有不完美的地方。”
“可是,什么是完美的状态呢?什么是好呢?”列维质疑道。
“我想你一定度过居斯特的书籍吧。”
列维点点头,在座的人多少都度过居斯特的书籍,酒馆的书架上就有好几本。
“恐怕我的词汇量局限了我的表达,但是,你必须要意识到,存在着这样一个维度。使得一切能够成为可能,它甚至足以支配着我们的言行。”
“你说的有点太神了。”列维不以为然。
“但那确实是居斯特的问题域,不是吗?”
之后的时间主要都是列维在和希尔伯特争论了,两个人的学识都非常渊博,希尔伯特虽然看起来严肃而沉默,实际上他的激情并不比库尼亚更少。列维像是一位保守主义者,但是却又十分稳健。克莱门特偶尔会插几句话,不过他一般都站在希尔伯特这边。两人最后又把话题绕回到那篇文章上去了。
“我提议你写一封公开信,希尔伯特,当然要有足够的发行量,去质疑这篇文章,此举必然引发轩然大波。”
“我确实觉得有这样做的必要,但未必能够引起轰动,另外,这篇文章应该发表在立场鲜明的报刊上,而不是那些流行的报刊。”
“但是这样就没有什么影响力了。”列维说道。
“只是现在没有而已。”希尔伯特坚持己见。
“这样吧,希尔伯特,这么多年从医我也积累了一些钱了,最近正准备创办一份报刊,要不你的这篇文章就发在我那吧。”库尼亚突然说道。
“你的报刊吗,那真是荣幸之至。”希尔伯特答道。在座的人也都对库尼亚的想法表示新奇。
“不过这个报刊还缺一个名字,我还没有想好,要不各位帮我想一想。”
“就叫《自由报》”列维率先提议。
“《公民之声》”或许可以。摩根接着说。
“你想要办一份怎样的报纸,库尼亚。”希尔伯特不紧不慢的问道。
“嗯,让我想想,这份报纸应该维护广大民众的利益,支持他们的自由,而不是市民阶层取乐的报纸,所以他应该有人民二字。”库尼亚思索道。
“就叫《人民之友》吧。”希尔伯特说道。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希尔伯特。”库尼亚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众人也似乎都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
“人民之友?”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