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吴从先

“吴知县，还望速速行动，为民做主。”

“如何做主，府衙文书齐全，北面良田非你乔家所有，如何判与你家？”

“吴知县，此乃奸人朱风乱命，又暗通县衙污吏修改文书。”

“你说修改，可有原文书证明？”

“皆陷于战火之中，可我有人证。”

“家仆何以为证？”

王家的速度非常快，澄城县的知县还没派，宜君的知县反而先到任。新知县名叫吴从先，东林党人。

王家外派知县为什么选一个东林党人，这是王绍徽的谋划。图谋宜君各家土地，到底不是什么能摆上台面的事，而且宜君这些乡贤多多少少有官府的背景和关系，有些还是他们阉党的人。

使用阉党的知县谋夺了宜君田产，到时候同党人找上门，必然要吐出一部分。用东林党人就不同了，恶人东林党做，阉党才是拨乱反正。一旦宜君田产到手，不但可以在朝堂借此攻击东林党，还能堵住阉党自己人的嘴，所有的利益都是王家的。

为达目的，新任宜君知县人选就很重要，铁杆东林党不能选，否则别说谋夺田产有麻烦，就连魏忠贤都要怀疑王绍徽的忠诚。于是王绍徽找到了吴从先，这人名义上是东林党，实则算作单独的清流，因其官小位卑还没有进入党争漩涡的资格，乃至其本人都没有党争的概念。

这其实是东林党的基本操作，面上一副为国为民的姿态，牢牢把控舆论喉舌，后进的人都立志成为正直官员，与朝廷高官同仁一样，一起为国效力，殊不知这些小官都是东林党党争的耗材，冲锋陷阵的炮灰。

当然这情况并非绝对，懂得官场之道、有老人教导的年轻官员，以及混了几十年官场的老鸟就不会被两党欺骗，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就比如王仁佐，他便认为站在当前占优的阉党羽翼下比较好。

这次王绍徽稍稍提一嘴宜君知县任命，果然东林党为了反对而反对，坚持不允许王绍徽任命阉党成员。其实当前明朝的官场环境就是这样，阉党占据高层大部分，东林党则占据基层。显然东林党不会允许阉党将手伸入基层，阉党提出来的基层官员都会遭到激烈反对。

朱由校利用两党平衡朝堂，他也不允许阉党一家独大，故而阉党尝试几次基层没有成功后明白了朱由校的意思，此后一直没有在基层官员上纠缠，这一次也不例外。

王绍徽很明白坚持推举阉党上任宜君非常麻烦，与其吃力不讨好，不如找个自诩正义的东林党，反正朱风干得事确实有罪。

吴从先来到西安拜见胡廷晏后，便和乔明楷、乔三与一名王家家仆一同到达宜君。

刚一到达宜君，乔明楷便迫不及待要求拿回家产，结果吴从先不为所动。到底吴从先心向东林（明面理念），为乔家做主是身为阉党的胡廷晏（为魏忠贤修过祠堂）要求的，吴从先很不屑。

到底该不该为乔家做主，要看真实情况，所以吴从先首先查阅县衙文书，看到一堆新补充的文件，心中有些疑虑。疑虑归疑虑，没有确凿的证据，吴从先不会贸然动手，况且他才刚刚到任，对整个县都没了解，吴从先首先巡查县内。

叛贼抢劫府库很正常，烧案牍库则非常奇怪。案牍库被完全烧毁，不可能是火势蔓延烧毁的，因为衙役有保护案牍库的职责。

据说王二攻下县城后很快就被打跑，衙役死伤很轻，这种情况下，如果案牍库是被蔓延燃烧，必定烧毁的文书不多。然而事实是案牍库内的文书差不多全被烧毁，这就代表火是从案牍库烧起来的，痕迹也能证明。

哪个造反的贼匪不去抢劫粮食、财物，没事烧什么案牍库，里面肯定有问题。再加上吴从先查看朱存枫留下的战报，询问当地人，知道乔家确实是乡贤地主，对乔家的话相信了几分。

相信归相信，该有的调查不会少，吴从先命令衙役下乡调查，弄清楚来龙去脉。衙役如实禀报，因主家死亡且县衙文书丢失，游击将军朱风把无主之地均分给县内百姓，这是善举。

这下吴从先确信确实是朱风搞鬼，如果朱风将田契地契一并分给百姓，那吴从先不会声张，反而会赞赏朱风这种行为。可经过调查后发现，那些百姓只有使用权和田契，地契属于其他人，并且还被告知分下去的田不能买卖。

吴从先认为这不是什么善举，这就是朱风巧取豪夺宜君田产，或许刚开始给百姓较低的田租收买人心，将来一定会增加，这种事吴从先不是没见过。

吴从先找来乔明楷，表示可以为他作主，但有一个条件，分下去的田必须让分到田的百姓种植，而且近期内不能增长田租，只有乔明楷承诺，吴从先才会着手帮他拿回家产。

不管以后朱风是不是会提升田租，到底现在朱风干的事是好事，不但安抚了受灾百姓的情绪，还减轻了百姓的负担。若吴从先不管不顾收缴田地，势必会刺激宜君百姓。

宜君刚刚遭遇王二劫掠，听说有许多人加入王二队伍，一旦过度刺激宜君百姓，很可能出现更大规模的叛乱。那时别说为官一方造福于民，就连知县的位置都坐不稳。

乔明楷显然明白这个道理，能够体会吴从先的担忧，于是他咬牙答应了。拿回家产才有资格说以后，拿不回来什么都不是。

得到乔明楷的承诺，吴从先当即命令衙役下乡丈量土地，如此行径谁都不是傻子。那些衙役早被朱存枫收买，他们第一时间通知了各乡村代表会，并让代表会找朱存枫解决。

吴从先他们觉得朱存枫只为巧取豪夺田产，将来会增加田租，亲自分到田，亲手杀了原地主，并且朱存枫还给了他们一批赈灾粮、一批税赋粮，令宜君百姓明白，自己真的遇到善人，朱存枫承诺的5年免税有保证。

加之代表会建立后，确实为百姓考虑，还统筹安排乡村建设（修厕所、道路）与种植劳动，让百姓们更加坚信朱存枫会为他们撑腰，忠于朱存枫更好。

所以衙役下乡后代表会及各地乡民完全不配合工作，老衙役也在一旁暗中打掩护，那些新招的衙役一头雾水，工作毫无进展，万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