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私塾先生名唤李鸿儒,奉天人士,虽非汉人,但一心追求儒学大道,几十年科考无果,也便就放弃科考之路安心的当个教书先生,无妻无子,无论是春花还是秋月,一年四季交替中变化,他最亲近的朋友也只是那山头上的一垄地和手中的一卷书,遂自封为“垄书先生”,小孩子们哪管什么先生不先生的,直接封他为“书垄子”。
但这个书垄子还真有个惺惺相惜的好友,就是之前可能令众位看客疑惑的苏老汉,其实总叫苏老汉也许会对大家有一些误导,比如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头子这件事就是一个谬误,苏老汉本名苏景,苏老汉还有一位嫡亲的哥哥,名唤园,一听兄弟二人的名字,就有一股子园林的味道。
李先生的学堂座落在山脚下,王家村将将可以覆盖得住,但这可让上学的孩子们多加了些脚程。冬日里的李先生将陇上的读书阵地改到了学堂,孩子们结束了当天的课业,余下的时间便都归于自己。学堂内可以看到小山坡上的皑皑白雪,一片空旷,一片寂静,有种只求放下心中俗世,一心渴求知识给养的豁达。
还有一月有余便是春节,李先生仍旧雷打不动的席坐于学堂窗前诵读曾子固先生的《南轩记》:“士固有所勤,有所肆,识其皆受之于天而顺之,则吾亦无处而非其乐,独何必休于是邪?顾吾之所好者远,无与处于是也。”
忽闻一阵敲门声,有人推门而入,定睛一看,原来是最近家中添了丁的苏大哥到访,兴奋之余,赶忙烧了水准备沏茶,老友几日不见,总归是要详谈许久的。
“你这本书都读破了喽,咱俩也认识了这么久了,你这《南轩记》可是每日必读,赶明儿我给你买本新的来,你别说我还能捎带着背出来几句。”苏景(苏老汉)道。
“我这私塾就是仿子固先生书斋所命名南轩的,以此激励自己,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都不应妄自菲薄,不坠青云之志。”
“这倒是,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子固先生的故事,宋朝的人我记得。”
“哈哈,这便是我为什么与苏大哥亲近的原因,苏大哥,孩子近来一切安好?”
“挺好的,英子都快把孩子盯到眼珠子里了,我是闲来无事,找你过来唠唠嗑。”
“苏大哥,你说你一个祖籍江南人士,这口音是没有随了伯父伯母,完全入乡随俗,就连我的口音都被你整了去。”两人相视一笑。
“嗨,我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嘞,要说江南人,只能非我大哥莫属,从我出生到现在,就见过我大哥一面,还是十几年前大哥携家眷过来探望父母的时候见着的,说起大哥,你上次说的那个词什么来着?对,温文尔雅足可以形容他,不紧饱读诗书,还在父母不在身边的情况下继承了父亲的衣钵,父亲对于好孩子的一切幻想都在大哥身上实现,那儒雅的气质,同我站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卑,后悔为啥我没有大的志向,自己不努力,客观找原因,其实有时想来真觉得讽刺,在父母身边长大却大字不识得几个。”
“苏大哥,人各有志,切勿看轻了自己。”
“李先生,你上回说的你家那个病咋样了啊!”
“家书寄了去却迟迟未得音信,报纸上讲说北边的病症已经是很严重了,每日都有很多人被传染,并因此丧生,如果在不加以防治,我觉得传过来也是时间问题,苏大哥还是尽早打算,多买些粮食及家中所需,能不和外人接触最好,尤其是村子里的生面孔。”
“都是庄稼户人,家中的粮食倒是储藏了不少,够今年过冬的了,只是英子和孩子需要的还是得多备些。哎,这到底是个啥病呀,死了那么多的人啊!”
“报纸上报道说,当地的大夫谁也没见过这种病啊,朝廷就派了一个名叫伍连德的医生,这个医生据说在大英帝国学习过医术,对西医很有一番研究,他通过尸检确定这次的病是鼠疫。鼠疫这个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真是奇奇怪哉啊!”
“鼠疫?老鼠传的?这感觉比瘟疫还要严重啊!”
“哎,现在是国将不国,家不成家,强弩之末啊,朝廷内忧外患,生死之际,难以回天!这八国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白花花的银两,这北边又有了疫症,这些个蝇营狗苟,缩头乌龟,一点节操都没有,想当初岳飞为了南宋,披肝沥胆,壮志未酬写下《满江红》,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怎么就甘心割地赔款呢?毫无一点斗志,岂能因怕死而卖国求荣?大厦将倾,大厦将倾啊!”
“是啊,这天看来要变了啊!光圆明园就烧了两回,咱们这些个土老百姓,也是因为住在这穷乡僻壤,有这大山的庇佑才能苟且,没有受到些什么灾祸,但倘若未来有什么祸事,咱们也不得善终啊!”
“我现在时常想大宋繁荣安宁的时候究竟是如何的,文人群起,有如过江之鲫,”
“苏先生,今日到家中,我们痛饮几杯如何?”
“甚好,甚好。”
于是二人便前往苏家,打算一醉方休。北方的冬日真的是刺骨的寒冷,风一吹,便将棉衣吹透。
二人刚一进大门,就听到这两个孩子一个赛着一个的哭,声音传的老远,“苏大哥,有两个孩子?龙凤胎?”
“没有没有,有龙凤胎这得多大的福气啊!那个女娃娃是王家的,没奶,让英子喂喂。”
“哪个王家?”
“王素素家,十年前我们盖房子那家。”
“大嫂真是心善。”两人便默契的走向西厢房。
煤油灯一直亮到后半夜,可能是灯芯燃尽了自行熄灭的吧,听着屋子内的动静,时而安静,时而传出了不知是谁的胡话又或是谁的哭声,到最后便只有一起一伏打呼噜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