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雨巷还是那个雨巷，叫骂声依旧传到了街头巷尾，邻居老远见到苏敏之的到来本想着上前在诉苦一番，但看到前边儿走了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一行四人，刚想迈出的脚便又缩了回去。
瞎婆婆坐在院子里面用拐杖指着王妈打骂，听这话的意思又是丢了一对儿和田玉的手镯，光泽细腻，十分罕见，在如今乃是稀世珍品，很是少见，骂王妈手脚不干净，天天不好好做活，只知道磨洋工这类的话，众人都不知道这老太太的储词量这么丰富，半天愣是没听到一句重复的话。
苏正风在门口停留了时候，看到院内角落里蹲着一个黑黢黢的孩子，黑色粗布衣裳，一头短发，想来这便是那个孩子？便上前抱过了她，这个孩子起初有些挣扎，但看到苏敏之也跟随再侧，便立即乖巧了起来，瞎婆婆听着有人到访的声音，停掉了骂人的话，可没停几秒，就又开始叫骂，仿佛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王妈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偷一样，声音一遍塞着一遍高。苏敏之给王妈使了个颜色，让王妈进屋去，瞎婆婆的叫骂声依旧响彻天地。
苏正风将孩子交给一同而来的谢春阳，春阳一下子就明白了正风的意思，抱着宝儿往外面走，宝儿伸出手，好像要苏敏之抱时，苏敏之对宝儿微笑点头，宝儿便乖乖的同春阳出去了，副官随行。
“阿婆，”苏正风率先开口，正在骂人的瞎婆婆停止叫骂，看向了有声音的地方，“阿婆，您儿子派我来问候您，看看您生活上还有什么欠缺，我让人去办。”
瞎婆婆的眼泪哗啦一下的流了出来，“哼，我知道我儿子已经死了是吧，他已经死了对吧，他是死了吧！他早就死了对吧！你们不告诉我，可我知道，我说过的，我眼睛瞎了但是我的心没瞎，明亮着呢！”
苏正风跪在瞎婆婆的身边，“他是为了救我才走的，对不起，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您的家人！”
“起来！起来！军人的膝盖不是用来跪我这个瞎老太婆的！”瞎婆婆说着拿着拐杖起身上前摸索着好像要扶他起来。苏正风起身搀扶着老太太坐下。
“你也坐，不用站着，其实你们也不用瞒着我，我家祖上是抗倭的，先祖跟随戚继光一起抗倭，如今国难则民不聊生，总需要些人前赴后继的付出生命，”瞎婆婆说着说着便又哭了，“我儿子志向远大，今后的路你带着他的希望一同去实现，也算是完成了他的最后心愿了！”
“阿婆，我今后便是您的儿子，”苏正风说着便想认亲，可瞎婆婆拦住了他。
“我这辈子啊，不想再有儿子了，总是有儿子，我的心一刻都不能宁静，担心着你们的死活，你也不用费力气的管我，我一个瞎老太婆还能活几年？”
“阿婆，那宝儿呢？”
“她留在我身边，安安全全的，等我哪一天西去了，她也长大成人出嫁了，不给你们添麻烦。”
“阿婆！这孩子不能在这样继续下去了，是我的错，如果您能信得过我，让我带走，我会向亲生父亲一样照顾她，宁愿舍了我的命也会护她周全，倘若留在这里不上学，将来又如何能够明是非？嫁与夫家又如何能不被欺辱呢？听敏之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啊，这是我欠她的，阿婆！”
瞎婆婆又哭了，她拄起拐杖，颤颤巍巍的往屋内走，口中说着，“走吧，走吧，都走吧！”便关上了房门。
苏敏之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瞎婆婆原来是这样的瞎婆婆，似乎给他的人生上了一堂大课。瞎婆婆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境遇，即使自己的儿子是为了别人而死，她也没有一句怨言，想的更多的是如何不给大家添麻烦，她的辱骂更像是逼人离开的宣言，好一句志当存高远，这句话又有几人听了不羞愧的呢？这个世道，有多少个阿婆的儿子，又有多少个阿婆呢？苏正风在瞎婆婆的门前站了很久，用自己全部的气力敬了一个礼，头也不回的扭身离去了。
在苏敏之看来，哥哥的步伐好像比以前更加的坚定，更加让人觉得踏实，他安抚了一下王妈，又给了王妈一些钱，便随之回到了苏宅。这件事就像是难以祛除的一道疤，谁也不愿意揭开，没有人同苏父苏母讲，兄弟二人均默契的想要当成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的二哥不一样了，没有了独属于二哥之前的温文尔雅，还有就是他从此多了一个女儿，名为苏钰。
春阳带着孩子梳洗打扮，买了几身新的衣服，这孩子洗干净之后很好看，圆圆的小脸不是一眼惊艳的，却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的样子，将孩子带回苏宅，苏正风一口咬定这孩子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是许多年前有的，春阳不做声，副官不做声，苏敏之亦不做声，苏父苏母看着这活生生的大孙女又能说些什么呢？只是这孩子不说话，谁问都不说话，躲在苏敏之的怀里怯生生的看着这周遭陌生的一切。
苏母仿佛突然间释然了般：“你们这两个孩子，当初有了孩子就应该和家里说的嘛，我不是老古板的喽，还能难为你们不成，正风，在外面有了什么困难，定要和家里人讲，不要一个人扛着，累得很，家里虽然不能帮大忙，小忙也是可以帮的呀，对不对。”
“母亲，春阳现在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我在外打仗带着她不方便，还烦请您多多照顾她，让孩子平安降生。”
“这是好事情啊，你放心去忙你的事情好啦，我会照顾好春阳的，你也要多回来，你媳妇，孩子都在家里，也应该多回来看看。”
“好，母亲，我知道了。”
只有苏敏之注意到了谢春阳的表情很悲伤，不似之前那样的舒展，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说出来，默默的低下了头。苏敏之全当是夫妻二人离别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