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谁不喜欢在风中起舞,北方的春天,春花烂漫是少有的,尤其是大山里,甚至连同嫩绿的小草都懒得冒出尖尖来,大地一片死寂,哪有什么春花秋月,哪里有什么草长莺飞,风吹着人们的头发好似群魔乱舞,还夹杂着些许的冷意。
怀音最喜欢这样的天气,每每春天来临,便飞快的跑到山坡上,在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呆呆的站着,仿佛她已经张开了双臂,优美的旋转着自己的身体,仿佛此刻天空中就会落下无数的木棉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心里,她身穿着白色的舞裙,在无数木棉花的簇拥之下继续翩翩起舞,她笑着,仿佛俗世尘埃本身就不重要,像超脱了凡尘,身后总归会有一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前来,为眼前的惊世骇俗所折服,缓缓下马,怕惊扰了像梦一样的美人图,从怀中取出长笛,一曲长相思唤起了沉睡千年的怦然心动。每每这时,易仁总会恰逢其时的大喊一声,“怀音”,怀音的世界又重新变成了这旷远的山,这空无的世界。
她讨厌母亲对那个意想之中的男人的爱情,这仿佛不是爱情,而是一种近乎变态的作为,她的母亲为那个人囚禁了自己而不得善终,而怀音呢?如果她不是女子,而是男子,是不是母亲的爱情就会圆满了呢?母亲就不会被打发到如此荒远之地,忍受着这孤独的岁月,她从小就看母亲不同于村里的其他母亲,她的母亲高贵,美丽,温婉,饱读诗书,却郁郁寡欢,而其他母亲看到她们的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家门口三三两两的大笑,母亲教导她,言行举止的规矩,而此时此刻她连在空旷无人烟的山岗上张开双臂都不敢,生怕别人看见,被说了闲话。从小到大,读了那么多的书,可偏偏却找不到一个完完整整的爱情故事,爱情究竟是什么?是喜欢?怀音最喜欢的莫过于汉武帝时的霍将军,那句“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时不时的令她心动,书简上短短数字的描述,可是他的一生啊!怀音每每看到此,便很伤心,写史的人为什么不写的多一些,心中默默的喜欢一个已经故去的人确实能给人足够的慰藉和安全感。有时她还不由自主的感叹,人啊,不过是只知七情六欲的蠢东西,到头来还不是成为一堆白骨,说的好听就是化作春泥更护花。
她喜欢霍去病,心念着被他撒酒的酒泉,和当年的封狼居胥,可在她的梦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每每梦到的全部都是高高的红墙,和那令人窒息的阴暗,她跑啊跑啊,终未能在梦中迎来属于她的光明。
她和易仁坐在山坡上,风都要将灵魂吹去了,他们谈论着诗人笔下的黄鹤楼,人们口中传颂的苏堤,故事中的雷峰塔,屈子投下的汨罗江,还有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哪一处桃花林,那一座醉翁亭,杨家世代坚守的雁门关,天南海北的地方,可能都是他们所期盼的。
“易仁哥,你以后如果能出去最想去哪?”
“我想去家中的祖宅看看,阿爷在世时时常念叨着想要回去看看,我明白他是想落叶归根,可这世道不太平,阿爷阿奶也终将将自己的肉体埋在了异乡,想必离香草早已不香了,他们一次都没有来到我的梦中,想必他们的灵魂已经回到烟雨的江南了吧!”
“嗯,这是你的执念,每一人总归是有执念的,有的人实现了,有的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实现。”
“那你的执念是什么?”
“我也想去外祖家看看,我也想”怀音的眼神突然落寞了,“哎,不想也罢。”
“你外祖父家在哪里?”
“听说是在金陵,母亲如果一直都在金陵,选择爱她的那个人,就不会被枷锁困在那阁楼中。”
“我想学一身本领,走出大山去,我想把你带上,咱们先去金陵找你的外祖,然后我们再去江南,我想在老宅为阿爷阿奶立一个衣冠冢。”易仁兴奋的说道。
“易仁哥,别忘记带上我!”
易仁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不会的。”
“采竹姑姑说,你将来也会娶妻生子,那我想,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妻,可能会将我抛在别处,你的妻想来也容不下我的。”
易仁转过身子,一脸严肃的看着怀音道:“你怎知你将来不会是我的妻?”
“啊!”
“哈哈,小怀音,我开玩笑的。”
阿嚏,阿嚏,怀音顿时间打开了喷嚏一个接着一个的打着喷嚏,易仁摸了摸怀音的额头,滚烫,自责没有发现怀音的异常,便马上带他回到了苏家。
苏家,王英正在小米下锅,准备一家的晚餐,看到易仁背着怀音出现在大门口大声喊娘,不知出了什么事,赶忙出来。
“怀音这是咋啦!”
“娘,怀音的额头滚烫的厉害,娘,你快去找大夫过来!”
王英二话没说,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摘下,便赶忙去村里找大夫,路上顺便去王家叫了正在浆洗衣物的采竹。
怀音寒气入体,感染了风寒,需要卧床休息,王英希望怀音能在苏家养病,采竹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她现在一个人根本就顾不得这么多的事情,她只能信任苏家,她信任的唯有苏家了。
“希望这孩子能快些好起来,都怪我那天没有注意到她的衣服,若不是英子姐你给她做了棉衣,哎,我真的很不称职,老天保佑怀音这孩子能好好的,一世平安喜乐。”采竹双手合什放在自己的额头,虽闭着双眼,可眼泪还是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采竹姑姑,我又不是要死了,你哭什么,不就是个小风寒嘛,从小到大我都患过无数次了,没事儿的,况且易仁哥哥从小不是拜瞎瘸子为师嘛,虽没学着啥,但也自己封了个华佗在世,能有什么事,嘿嘿。”
众人见此状,悬着的心也总归是放下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