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东山慧禅师

洪州东山慧禅师游山，见一岩。僧问：“此岩还有主也无？”师曰：“有。”曰：“是甚么人？”师曰：“三家村［1］里觅甚么？”曰：“如何是岩中主？”师曰：“汝还气急么［2］？”

小师［3］行脚回。师问：“汝离吾在外多少时邪？”曰：“十年。”师曰：“不用指东指西，直道将来。”曰：“对和尚不敢谩语［4］。”师喝曰：“这打野榸［5］汉。”

师同大于、南用到茶堂。有僧近前不审，用曰：“我既不纳汝，汝亦不见我，不审阿谁［6］？”僧无语。师曰：“不得平白地恁么问伊。”用曰：“大于亦无语那［7］？”于把定其僧曰：“是你恁么，累我亦然［8］。”便打一掴。用大笑曰：“朗月与青天。”

大于侍者到，师问：“金刚正定，一切皆然，秋去冬来，且作么生［9］？”者曰：“不妨和尚借问。”师曰：“即今即得，去后作么生［10］？”者曰：“谁敢问着某甲？”师曰：“大于还得么？”者曰：“犹要别人点检在。”师曰：“辅弼宗师，不废光彩。”侍者礼拜。

【注释】

［1］三家村：偏僻的小乡村。本书第十五章“云门文偃禅师”条：“若不会，且莫掠虚。然虽如此，且谛当实见也未？直饶到此田地，也未梦见衲僧沙弥在。三家村里，不逢一人。”本书第二十章“天童昙华”条：“三家村里臭胡狲，价增十倍。”《续传灯录》卷一六“保宁圆玑”条：“直饶灵山会上拈花微笑，算来犹涉离微。争似三家村里老翁，深耕浅种，各知其时。有事当面便说，谁管瞬目扬眉？”

［2］汝还气急么：你还那么性急吗？

［3］小师：指弟子，此系相对于师父而言。

［4］谩（màn）语：说谎话。

［5］打野榸（zhāi）：禅林用语。禅师对行脚僧的詈斥语。榸，枯木之根。打野榸，即叩枯木根之意。原作打野堆，意指聚集众人，成堆打，系福州之谚语。圆悟《碧岩集》中解云：“野榸，乃山上烧不过底火柴头。”贯休《秋怀赤松道士》：“石罅青蛇湿，风榸白菌干。”

［6］我既不纳汝，汝亦不见我，不审阿谁：我既没有接纳你，你也没见过我，你问讯谁？不审：问讯。参见本书“不审”注释。

［7］大于亦无语那：大于也没话说吗？

［8］是你恁么，累我亦然：是你这样，连累我也这样。

［9］金刚正定，一切皆然，秋去冬来，且作么生：得金刚正定的人，眼前一切都不动心，秋去冬来，还要做什么呢？金刚正定，又作金刚三昧，为能通达一切诸法之三昧（即定）。因其坚固能断破一切烦恼，犹如金刚坚固能摧破他物，故称金刚三昧。旧译本将“金刚正定”翻译为“金刚正在入定”，未弄清专有名词“金刚正定”的意义，翻译错误。

［10］即今即得，去后作么生：即今即得金刚正定，离开后怎么办？

【概要】

东山慧禅师带着僧人一起游山，看见一个岩洞，僧人家问：“这个岩洞有主人没有？”慧禅师回答有，僧人就问是什么人呢？慧禅师回答你到这偏僻的地方想找什么？僧人说我想知道什么才是岩洞中主人，慧禅师说你还那么性急吗？

围绕荒僻的岩洞，师徒一番对话，实际上是从找岩洞的主人跳到找自己的主人这么一个禅宗的主题上。首先是僧人看见一个荒僻的岩洞，他想肯定是无主之物，可师父却回答有主人，这就使僧人产生了疑问，师父就进一步启发他，你到这荒僻的地方到底是为了找什么呢？难道仅仅是游玩吗？意思是，人的真心早已荒草丛生，被荆棘所淹没，今天看到这么荒凉的地方，你有没有想到要找到自己的真心呢？徒弟说：“什么才是岩洞中主人？”师父看见徒弟仍旧没有觉悟，就回答你怎么那么性急呢？言下之意是，若能经常拔去心中的荒草，就是妄念消除真心显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