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谜案(3)
堂内众人闻言,尽皆沉默。
乔凌菲又道:“正是因司丞为人心善,不愿累及无辜,故而不辞繁复,想出这万全之策。”乔凌菲踱步至药罗葛牟羽身旁道:“自打查阅这七年前案宗之时,我便不解,这检验房远离庖屋,远离火种,为何会无故起火,故而猜测这北鉴司中有人故意为之,欲掩盖死尸真相。”
“我一直不解这尸身之上有何证据须得焚毁。”乔凌菲看向众人:“若是这证据于李珩不利,然李珩却并未为谋杀之事多做辩解,反倒是认罪伏诛,如此一来,这便没了那焚尸的必要。”
“除非这尸首只能证明司丞无罪。”林笑愚接道。
“正是如此,可即便这尸体可证李珩无罪,但李珩既已伏诛无论这尸首如何,亦无法改变这李珩入罪之实。巧的是,七年前正值李珩案发之日,万年县令接一商贾举告,有妾新亡,坟冢遭掘,却仅遗失了尸首,据案宗载,那失窃女尸,无论身高体型皆与那胡姬相近。我便猜测这遗失女尸极有可能与北鉴司有关。”
“依唐律,盗坟掘墓乃是重罪,何人会甘冒大讳,行此龌龊之事。除非这尸体不得不盗。故而我便想到这偷梁换柱一事,于是便详细查阅了当年北鉴司意外走水一案。果然查出些端倪。”
“端倪?”白辰海疑虑说道:“有何端倪?我和我却未得查出。”
“此事是关于闺房之事,若不经此事,定不会知晓。”乔凌菲大方说着便将七年前白辰海所记录:“若是你这验尸格目,无所偏差,那此处,腰腹部龙骨前凸尺度较常人略为凸出。”
白辰海疑问道:“万千尸骨皆不尽相同,这腰腹龙骨凸出有何不妥。”
“平日里辰海你是如何断定女尸是否分娩?”乔凌菲问道。
“若论及尸骨,及分娩女子与未出阁女子骨骼相异之处,须观耻骨分离与盆骨形变来断定。”白辰海答道。
“若是小产,未及分娩者又当如何。”
“这......”白辰海一时哑口。
“虽未及分娩,然已有孕在身,胎儿挤压龙骨,致龙骨前凸或后凸,与常人凸出幅度相较更甚。”
“凌菲是说,这焚毁女尸既已入怀?”白辰海惊到。
“不错,虽是入怀却未及分娩,故而这耻骨与盆骨形变较小不易察觉,而这青楼当中犹以胡姬为最,对此视为禁忌。”乔凌菲说道:“而后我便又向那商贾探听,那商贾如实相告,原是家中妻室对其妾入怀一事尤为恼怒,那商贾百般维护却无济于事,而后不得已才差人够得红花,命小妾服下,堕了腹中胎儿。岂料那小妾,悲痛欲绝,没几日便一命呜呼,方才下葬三日那坟墓便遭人挖掘。”
“因此你便断定那焚毁女尸乃是那商贾小妾,而检验房中之人并非死尸,而是那萨摩雅娜。”林笑愚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自此七年前李珩一案便俨然成了一桩悬案。一来未见胡商,二来,被杀胡姬尸身遭毁,故而若是李珩不做辩解,那此案则是定案。”
“而那胡商身份方才已经向众人说明,想必这检验房纵火一事也是你亲手为之吧!”乔凌菲说罢,看向药罗葛牟羽。
药罗葛牟羽依旧不语。
“接下来便是那杨清怀一案,杨清怀一案来的蹊跷,时隔七年,北鉴司方重新启用。而此案所牵扯出后续青烟一案,及卢翁一案,将似是有人故意为之,欲要将这七年前旧案翻查。”
“青烟一案,我等往醉月阁探查,恰巧见萨摩雅娜逃脱,及我等寻至,那青烟俨然已奄奄一息,药石无救。后经辰海确认,杀害青烟的凶器正是那步摇所致。而萨摩姑娘自此案起便一直牵着众人。直至那卢翁一案将我等目光引至醉月阁中,方才至如今这般情形。”
萨摩雅娜闻言惨笑道:“正如乔姑娘所说,那步摇一事涉及甚广,万不能落入他人手中,那夜我见青烟姐妹杀害杨清怀,又恐青烟姐妹遭官府羁押,便清理了凶案场地,又往那青烟屋内去盗取步摇,怎料那青烟随身携带,寸步不离。无奈之下便使计谋,告知青烟姐妹如何处置伤痕,以期足以欺瞒众人。怎料还是未能逃脱乔姑娘法眼。”
萨摩雅娜看着乔凌菲说道:“只是乔姑娘,算错了一事。”
乔凌菲疑惑道:“何事。”
“那卢翁并非死于我手。”
堂内众人闻言惊愕。乔凌菲亦是疑惑:“虽未死于你手,却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确也如此,”萨摩雅娜低头笑道:“那卢翁乃是投湖自尽。”
“自尽!”众人更是一惊。
“还请阁老救李珩一命!”萨摩雅娜言罢,跪地向狄仁杰请求道。
“起来说话。”狄仁杰将萨摩雅娜扶起身说道。
“此事正如乔姑娘所说,十年前萨摩便与李珩及牟羽相识,李珩为人胸襟宽广,圣人多有依仗,欲遣李珩往西域联合回鹘旧部共抗突厥,而萨摩精通西域胡语,几经波折与回鹘旧部取得联系,又与安西都护府司马之子杨清怀联手,以杨清怀商队为介,往返传信,掌握西域动向。七年之前忽得李珩召唤。欲自罪囚于大理寺狱中。”
“为何要如此?”狄仁杰问道。
“萨摩不知,只是依计,与牟羽配合,将李珩坐罪入狱即可,其间亦有传信,可是......”
“不想李珩竟有如此家国情怀,哎,狄某惭愧。”狄仁杰叹道。
“只是七年之前......”萨摩雅娜低声道:“七年之前李珩坐罪入狱之后,突然转了心性。”
“哦?”
“及萨摩受命绞杀许王之时,受许王多托寻长子李璟,便将此事告知李珩,那李珩闻言忽得跪地痛哭。故此,萨摩便怀疑李珩便是许王长子璟。而后多番求证,李珩却拒不承认。亦是自此,那李珩往西域传信便转了矛头。”
“姑娘是说,李珩欲借回鹘旧部势力夺得安西四镇?”
“正是如此,萨摩多番劝阻,却是有心无力。恰逢北鉴司众人又寻至卢墨衡处,卢墨衡便是那步摇的铸做工匠,因此一见那步摇便诸多推脱,怎料苏落衡竟请老大人往卢墨衡处说情,卢墨衡念救恩亦不便推辞,故而只得投湖自尽以明志。亦欲以死相劝李珩万勿行差踏错。”
“卢翁高尚如斯,狄某自愧不如啊。”狄仁杰仰面拱手。“依你所言那李珩当真是许王素节长子?”
“依萨摩所观李珩前后变化,当是李璟无疑。”
“乔少卿,有劳将李珩提至大唐。”狄仁杰闻言,立即转向乔凌菲说道。
乔凌菲闻言,行礼便转身出了大堂往地牢走去。
地牢内。
灯火明灭不定,李珩席地而坐双目紧闭。
乔凌菲行至监室前,差狱卒解了绍锁,随即屏退狱卒,入得监室之内说道:“李珩,阁老有请。”
李珩闻言缓缓睁开双目,抬眼看向乔凌菲说道:“罪民既已伏诛,又何须劳烦阁老挂心。”
“我只是传话,至于你去与不去,与我何干,只是不知何时才能为亡故先人正名了。”
李珩登时眉头一皱看向乔凌菲。
乔凌菲转身出了监室,便径自往地牢口走去。
李珩紧握双拳,双目如炬,顿了片刻登时起身随乔凌菲往地牢外走去。
待乔凌菲带李珩折返大堂之时,堂内众人登时起身看向二人。
“你等且先回避,将那萨摩雅娜好生照看。”狄仁杰见二人入得堂内随即屏退众人。
乔凌菲正欲转身与众人一同离开时,却听得李珩道:“无需屏退众人,堂内众人皆是罪民亲信。”
众人闻言顿住,但见阁老摆手示意,众人便依阁老之言出了大堂。
“乔少卿留步。”狄仁杰见乔凌菲欲与众人一同离开,随即将她唤住。
乔凌菲闻言看了眼门外众人,与众人点头示意,随即返回堂中掩了木门,向狄仁杰行礼。
狄仁杰看向李珩说道:“果然才俊。与年幼时相较多了倒是多了几分英气。”
李珩闻言登时泪目哽咽:“世伯......”
狄仁杰闻言动容,长叹一声。
“令尊之事,狄某惭愧。”狄仁杰说道。
“怨不得世伯,只恨那武氏夺我李唐江山,诛我世家宗族。”李珩咬牙切齿道:“遥想世伯当年亦是为保我李唐血脉不惜忤逆武氏霸权,而遭贬谪。如今却又为何折腰而侍!”
言及此处李珩似有责备之意道:“及去岁时,家父业已远离朝堂十数载,却依旧武氏魔爪。试问世伯,家父何罪之有?十数年前武氏诬告家父贪赃受贿,将他降封为鄱阳郡王,削减三分之二的食邑,在袁州安置。而后将家父禁锢终身,改迁到岳州安置。即便如此那武氏却仍要灭我满门!”
李珩直视狄仁杰,早已满脸泪水。
狄仁杰起身看向李珩道:“男儿立于天地,当以众生为谋,怎可为一己私仇,而罔顾天下苍生。”
“家恨国仇岂可言私仇?”李珩闻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