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变故(一)
这乔知志午后随着侍女紫苑一同前去为侍女碧玉解围,直至酉时方才折返回来。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入府中,一双寒潭般的眼眸无比深沉,目光闪动间淌出难以名状的复杂,既有难以掩饰的绵绵情意,又有历经沧桑的伤感,夹杂着一丝痛苦绝望之色,各种情绪交织在方寸之间的眸子之中,在看见王氏的一瞬间又消失不见。身后的两名侍女欲要搀扶他,却被他一一推开。
王氏听见家丁呼喊便急忙起身,踏出门去相迎,在看到乔知志倦怠的身躯以及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失落后,心里猛然一抽,心疼万分想要去搀扶他“老爷,这是”
乔知志微微的抬起手臂,摆了摆手道“无碍,无碍”,说罢轻轻拂开王氏伸来的搀他的手,摇摇晃晃的走向堂内。
王氏看着乔知志在夜风中颤巍巍的背影,挪动着沉重的步伐好像一不小心便会倒下去似的,眼角闪过一丝悲痛与爱怜,忙紧随其后又要搀起他。
这一次乔知志没有拒绝,任由王氏搀扶着胳膊。
他想要跨过堂前门槛,悲痛之意袭上心来,弥漫整个胸间浑身像散了架一般,使足了劲却也迈不开脚步,跨不过那寸高的门槛。竟栽倒在门槛之前。
王氏纵使使出浑身气力也没能将乔知志扶住,反而随着乔知志一同跌倒,身后的两名侍女赶忙前去搀扶,却也是丝毫无济于事。
关门的家丁,随后赶来看见眼前的一幕急忙上前将乔知志扶起,一手将乔知志胳膊跨于自己肩上,一手扶于他的腰间,亦步亦趋的将他扶于堂内木塌之上。
两名侍女也搀着王氏回到大堂内,伺候王氏坐定,便立于王氏身旁。
大堂内气氛压抑,毫无生机。让人瞬间窒息到冰点。
此刻所有的人都缄默不语,原本明亮夜月,也被一层厚厚的云彩遮住了大半。
那窈娘原本打算说些什么,可抬起头看见四周沉默的众人又无奈的把话噎了回去,无奈的低下头,每个人的脸上都好似笼罩着一层浓厚的愁云,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让人透不过气。
冰冷的氛围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
堂外的家丁匆忙去门外探听,却发现是金吾卫押着自家小娘子在门外候着,
“阿郎,大娘,是金吾卫带着小娘子在门外。”
事情自然是由王氏出面处理。
虽说是盛世,但这武则天迁都洛阳之后,这朝堂上下乱作一团,这西都长安便更是一言难尽,别说他小小金吾卫侯卫,就是上至三府六部也都各个人人自危。
所幸这尉迟也是通透之人,一通说教过后纳了些好处便率一众金吾卫离开了。
责备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也是乔府唯一的子嗣,替乔凌菲解了围之后,便匆匆安顿她去休息,而大堂内众人却一夜无眠。
这一夜,令乔府上下顿觉这仲夏之风也显出透骨的凉意。
翌日,黎明时分,遥远天边的一颗孤星渐渐隐没,长安城的上空泛出一抹亮色,天色渐白。
左司郎中府,四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却不见府内欢歌笑语,只有一片哀叹与愁容。
乔凌菲倒是睡了个安稳觉,清早起来,朦胧的梦境还在眉间徘徊,却不见昨日里服侍自己侍女碧玉,又听得庭院中杂乱的脚步,她微微皱起眉头,掻了搔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便起身下床,推开闺门看着乔府这一派景象倒是以为有什么喜事,
兴冲冲地出了房门沿着走廊四处观望着,她拦下一个给她请早的侍女问道“府上,可是有什么喜事?”侍女低头道“奴婢不知,只是遵大娘吩咐,安排这些。”乔凌菲摆摆手示意侍女去忙,自己则向前厅走去,途中遇见昨日同窈娘一同出府的侍女紫菀,便把她拉到一旁打听一番。
原来这魏王早就惦记上这乔府的侍女窈娘,之前因乔知志多方推诿,谎称窈娘身体抱恙,在府中修养,这才将事情拖延了些时日,不巧的是昨日乔凌菲转醒,乔知志一时兴奋竟忘了这茬,便安排窈娘出府去请刘太医,更不巧的是恰好撞见这魏王座驾,如此,这件事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昨日乔知志随紫菀前去解围,不料那魏王坚决不再宽纵,当场命来君臣罗列聘礼,第二日便要上门提亲。
那乔知志终也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
乔凌菲又是一番打听,这小娘子乔凌菲又是为何昏睡,
紫菀似是不愿提及此事便以庖屋有事便搪塞过去。
乔凌菲顿觉事有蹊跷,却又一时不知何去何从,便又沿着回廊继续向前走去。
没走出多远便见几名侍女端着些胭脂水粉往侧院走去,乔凌菲便唤住她们跟随一同去了侧院。
只见侧院每棵树上都披着嫣红的纱幔,一步一系,无风,纱幔静静垂落,沿着蜿蜒小径直通侧厅,就像碧海之间的嫣红云团一般,煞是好看。
踏进侧厅便看见那侍女孙窈娘坐在那张拔步床里,凤冠霞披,嫁衣似火,好不妖娆。
窈娘见乔凌菲竟也一同来了侧堂,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便起身请安。
“窈娘今日煞是好看,不必拘泥。”乔凌菲屏退其余两名侍女。
经过方才一番打听她自是知道今日这窈娘便是要出嫁的。
她一边给窈娘梳头发一边宽慰着窈娘。
过了一会儿她才向窈娘打听着乔凌菲为何会昏睡。在她的印象里乔凌菲与孙窈娘情同姐妹,自然是知晓当中的个中缘由。
而窈娘似乎也不愿提及此事,只道“小娘子莫要打听许多,这便是命运罢了”
乔凌菲也不傻一句话便听出当中暗有所指。
“哎呀,窈娘,你我自小便一同玩耍,情同姐妹,你就告诉我嘛。”
大抵是受不住这乔凌菲的纠缠,窈娘也是将事情原委告知了乔凌菲。
原来这一切的起源并不只因为窈娘一人。而是因前些时日恰逢乔知志寿辰,乔知志宴请同僚,席间乔凌菲吵嚷着要和窈娘为父亲献舞助兴,一时间羡煞诸多在场达官显贵。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乔家这双壁瞬间惹得这长安城中绯闻四起。自然魏王这等人,怎会只惦记这孙窈娘一人?
约摸十日之前便差来俊臣前来当说客,“一女一婢何足惜?倘若能因此讨得魏王欢心,乔公定能加官进爵,倒是还望多多提携啊”
这一提便惊得乔知志冷汗夹背,不敢怠慢,只得拖延时日,谎称需要些时日准备。
奈何这乔凌菲躲于门后听罢来君臣这番言辞,便是一时恼怒,踏进堂前便是对来俊臣指责到:“听闻来大人之夫人亦是色艺无双,为何不献于魏王做妾。”
这一番话更是将乔知志吓得一哆嗦。连忙向来俊臣赔罪。反观那来俊臣,只是微眯双眼,倒也不怒,嘴角微微扬起饮了口茶水道:“乔公,有女如此,何患前程?”
“来公,谬矣,小女鲁莽,万望来公海涵啊。”
来俊臣将茶盏略微用力的掷于桌上,依旧清淡道:“魏王之言,我已传达,乔公但请自行斟酌。”
这乔凌菲性子也是刚烈,听罢来俊臣之言,便喝一声道“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嫁入那魏王府”说罢便一头撞向门柱,霎时间头破血流。
这一举动不仅惊了乔知志,连那来俊臣一时也是慌了阵脚,他完全没料到此女竟会如此鲁莽。自己也不好回去跟为王交代,随即匆匆敷衍了几句便离开了乔府。
两人正在交谈着,门外的侍女轻轻叩门道“小娘子,碧玉姐姐,那送亲的花轿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