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食色性也

朦胧夜，月未央，斗拱飞檐，宫阙遥望。

街道车马如流，风灯摇曳作响，十步一盏，映的此间一派旖旎兴旺。屋外凉风习习，屋内温香如玉，衣着华袍锦衣的丽人士子穿行其中，言语间高谈阔论、神色中流连婵婵。

忽地，街道那头再度传来阵阵的马蹄之声，蹄铁击扣青砖、声音清脆，引得街边饕客纷纷侧目回望。

此间为蓟都的通衢之处，常同此处来往的人，大多都养成了那喜闻流言风语的爱好，每有新人前来，便喜暗测其身，以做聊常。

然而待见得驶来的是两辆寻常朴素的青盖軿车，原本还暗含期待的众人、随即便不屑一顾起来，似这等规制的车架，里面的主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富贵之人了。

众人正准备嗤鼻回头。

突然便见得那两辆軿车、竟然直直地停在了街道中央处那座碧瓦朱甍的小楼门前，随后从前面车厢里率先走下来一个与外车颇为不符、衣着华贵的高冠青年，然后又见得那华贵青年快步走向了身后的车厢，似乎在迎等着里面的人下来。

*****这次出行当得是轻车从简，朴实无华，毕竟是来狎妓，大张旗鼓也有些不合适。

原本赵章想拒绝邀请的，但公孙操话里话外之间隐含的讨好之意，实在盛情难却，若贸然拂了对方的面子，最后恐怕也不利于双方的关系。

在上层的政治交往中，每每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便是一个新的政治信号。

走下马车，同行几人驱步迎了上来，顺着公孙操的目光，赵章也打量起身前的这处女闾。

这是一方贯通前后的带院建筑，前面是一座面向街道开窗的悬山顶小楼，从他所站的位置能隐隐看见楼上的窗户内有绰绰人影晃动。小楼的檐顶下挂着一块匾，上面刻着‘梦贤居’三个大字。

赵章心下一愣，这不就是陈忠所提及的那处？想到这里他又扫了眼跟在一旁的乐毅。少年见得太子瞧他，糙脸上骤然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情。

这时小楼里快步走出一个风韵不消的中年妇人，女人对着众人深深揖了一礼，站在最前的公孙操向女人点了点头算是做出了个回应，几人随即被请进了楼内。

踏过门槛，赵章只感觉温度骤然一暖，鼻下也立刻飘来一股浓郁的脂粉气味，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烤肉的味道和清酒之气。

大厅内此刻相当热闹，声音也有些嘈杂，赵章扫了眼中央的那方巨大棋盘，又瞅了瞅大厅内的各处布置。中年女人小心地跟在身后赔笑着，引着一行人径自穿过大厅、朝着二楼行去。

而厅内个别有见识的客人，似乎认出了公孙操脸上那张颇为醒目的青铜面具，好奇的目光中隐隐带着敬意、朝着一行人打量过去。

上得二楼，四周瞬间安静了不少，没行几步，几人就被引入了一间宽敞的雅居，屋内布置典趣，旁边竟还装饰着别致的室内假山。公孙操向妇人附耳吩咐了几句，对方便屈步退了出去。

众人分坐而落，赵章和公孙操推诿了一番，还是被分坐在了上首。

盏茶功夫后，几个模样俏丽侍女手托着玉盘、木桶和小鼎驱步走了进来，侍女们打开鼎盖将鼎中熟肉切好随即分呈到各个玉盘中，又用特制的长勺从木桶中舀出酒来、注进羽觞。

公孙操率先举起手中的羽觞，向赵章恭声敬道：“此酒乃宋国公使来蓟时、献于宫室，我特向王叔讨来一桶，今日拿来以招太子，君请一尝，尚可入口否？”说罢又向左右几人拱手道：“请。”

赵章会喝不假，但真的不懂品，什么样的酒到他嘴里其实都是一个味，无非是酒精浓度高低的区别，但这个时代没有假酒，多数酒的度数也低。

将觞中的宋酒一饮而尽，他故作沉吟片刻，随即谦虚道：“宋为殷商之后，所酿之酒，香气醇和，普天之下，确少有能与之相比。”

话里虽是这般说，但到嘴里的味道却很不堪，这所谓的宋酒很酸，还带着一点苦，味道其实真不如昨日宫宴时所饮的燕酒。

公孙操笑着拱了拱手，又向楼缓敬道：“大夫以为如何呢？”

楼缓手捻着颏下的胡须，笑道：“常言酒如其人，这宋酒犹如宋人，不务虚名、崇尚实力，素有商之遗风。”

公孙操哈哈一笑，又看向了乐毅：“乐子以为如何？”

乐毅坦然道：“宋酒淡醇，不如燕赵。”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相视，皆哈哈大笑。

几觞清酒下肚，三言两语之间，四人地位虽然各有所差，但关系似乎也熟络了起来。

三巡过后，公孙操忽然抚掌拍了拍，大间的屏风后面悄然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美人。

赵章眼睛一亮，知道重头戏来了。

却见美人怯步而来，明眸之下、口鼻前遮着一块半透明的薄纱，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模样，猛然看去让人很是惊艳，细看下去也算漂亮，不过相较于养在深宫的提嫫和旋娟，面容还是有些差距，但此女身材确实很好，身上此刻正穿着一件雪白的窄腰长裙、袖子长而宽大，腰上同样缚着一条白色的飘逸的博带，凸显的腰身极为纤细，真是犹如那飞天之际的神女。

“燕宫多婷玉之美，这市井亦有蒲玉之姿，虽莫能与之相较，然别具风尘韵味，此女善楚舞，请太子一观，尚能入目否？”公孙操笑道。

在梦贤居这等层次妓馆中，收入的主要来源早已不是单纯做皮肉生意的娼妓，而是更加高档、隐含高雅风趣的歌女、舞姬。就像眼前的这位美人，单单看她跳上一场舞恐怕所耗就得有数镒金了，而若想与之同席共枕，共赴巫山，价格恐怕还得翻上十倍不止。

美人这时嫣然一笑，目光直直地盯着赵章，恭行一礼声音柔柔道：“奴儿献丑了。”

屏风后适时传来几道有节奏的鼓声，鼓声沉闷，调子却是高亢，而美人的身子亦随着鼓声的节奏缓缓舞了起来，婀娜多姿、柔韧似柳的纤纤秀腰微微扭动，屋内的几人马上看得目不转睛。

正常男人都有好美之心，赵章虽然见识的多了，此女的容貌也不算得上是佼佼，但新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