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久不见。
葬礼举办得很隆重，这是生者对死者的缅怀，也是生者对死者最后的“礼物”。
而在日本举办葬礼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简单来说，就是开销很大。
一场普通的葬礼往往都会花费很多钱，对寻常家庭来说不太能接受，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
所以眼前葬礼的隆重，也能印证神川灿的猜想。
这个家庭绝不是普通家庭，非富即贵。
但他下车之后没有马上赶往现场，碍于他身上穿着的衣服。
瑾特意吩咐让司机绕到另一个位置停车。
她要先行带他去寺庙的后方，先避开所有的亲戚长辈与来现场悼念的人，为他找一件丧服穿上。
否则不管他本人如何解释，在外人眼中都是不孝子，甚至会极大地丢整个家族的脸面。
不过话说回来，持续七天的葬礼，他这个当“儿子”的今天才露面，本身就已经诟病满满了。
很快神川灿便脱下外套，在原先短袖的基础上披了一件黑色的符合他作为儿子定位的丧服。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心底升起一种很荒谬的感觉。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披上这身丧服，也从未想过自己的“新生”会以这种形式开始。
瑾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抚平衣服上的皱褶。
“兄长，还合身吗？”
她贴心地问道。
“嗯。”神川灿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又拍了拍她的肩：“兄妹之间不应该说谢谢这种话，但我还是要对你说谢谢。”
瑾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小手拘谨地缕了缕耳畔的秀发，心底有些雀跃在涌动。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得到来自兄长的“肯定”了。
“会热吗？”瑾关切地又问了一句。
事情紧急，神川灿这是仓促披上的丧服。
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不热，走吧。”
“先去见祖母吧，其他的长辈也在。”瑾看着他，试探性地问道：“好吗？”
神川灿除了点头说好之外，他也找不到别的借口。
而到了现场，身穿黑衣的他无疑成为了关注的焦点。
神川灿发现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看自己一眼，每个人的眼神传递出的讯息都不一样。
他也顺势瞥了一眼灵堂的摆设，摆在正中的照片是一位有着和蔼笑容的中年男人。
外貌上与神川灿有几分相似，而这便是他的“父亲”。
往下是灵牌，神川灿看在眼里，在心底读出了这个名字：宫月彻。
宫月？
不是神川吗？
神川灿感到诧异。
但很快他便升起了猜想：瑾方才提及母亲的时候，说是父亲对不起她。
那么两人很有可能是已经离婚，并且离婚很久了。
而结合一下这别扭的关系，离婚之后自己应该是跟随母亲，而瑾是跟随父亲。
所以这父子的感情才会这么糟糕，连带着这兄妹之间的感情也很“疏远”。
那么神川这个姓氏应该是母亲的姓氏，宫月才是父亲的姓氏。
换而言之，瑾也不是叫神川瑾，她的名字是宫月瑾。
他再扫了几眼，守在灵堂的并无相应年龄的女人，结合原先神川灿这“孤僻”的独居方式，大概率母亲也已经去世了。
离谱。
父母都不在，只剩一个妹妹，这是什么开局？
而摆在灵堂的棺木也是虚设，尸体并不在其中。
也是，七天的葬礼，哪有持续这么长时间的。
要是尸体摆在这里七天不处理，早就发臭了，大概率已经火化，只等一个下葬罢了。
看这么几眼，神川灿便跟着瑾来到灵堂的后台，见到了自己的祖母。
老人家年事已高，双鬓泛白，脸色也憔悴得很。
精心梳理过的体面打扮也掩盖不住她身上弥漫的悲痛。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失去自己的儿子是一桩惨事，等于在心头割肉。
但瞧见神川灿时，老人家浑浊的眼眸顿时迸发出亮光，脸上的悲伤也被重新振作。
她当即站起身，握住神川灿的手，没说几句话就开始老泪纵横，在场的其他长辈也难掩伤心。
而被簇拥其中的神川灿。
说实话，他有些不知所措。
灵堂上挂着的说到底也不是他的真父亲，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呢。
至于家人，他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没什么家人。
所以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是陌生至极。
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点头说是，然后说点宽慰的好话之类的。
可莫名的，他在陌生中也滋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
原本的自己，是没有家人。
但现在的自己，是可以拥有家人的。
念及于此，他握住老人家的手不免用力几分，说出的话语也带上几分触动。
老人家不能情绪过度，神川灿很快就安抚好她的情绪，扶着她坐下，随后他又跟几位长辈打了打招呼。
有趣的是：包括祖母在内的每一位长辈，都无人怪责神川灿在这七天里“无所作为”的行径。
他们的想法跟宫月瑾出奇的一致：只要他能来就好了。
看来这婚离得不是一般的早，自己这便宜老爹犯的错也不是一般的轻啊。
寒暄几句，神川灿不能在后台久留。
他既然来了，就要肩负起身为逝者儿子的责任，要去灵堂操办。
说实话，中式的葬礼他经历过，这日式的葬礼他还是头一回。
他毫无头绪，也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所幸有家里的长辈帮忙应付，瑾也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
整个过程他都是遵循旁人的吩咐，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尽量把自己这个便宜老爹的最后一程送到最好。
整一套流程下来，终于到了”入土为安”的环节。
碍于日本国土的狭小，以及葬礼的“昂贵”，现代的葬礼大多数都是选择火葬。
宫月家也没想土葬，整个葬礼流程抛开等待神川灿时拖延了几天外，其他都是从简为主。
所以并没有实际的棺材埋入地下，只是将烧好的骨灰整理整理，放入公墓选好的墓地进行祭拜。
等这个过程也结束，那么整个葬礼也宣告完毕。
神川灿也终于可以喘一口气，趁着瑾与家里长辈在操办后续手尾事情时，先跑出来找个长椅坐下。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打算抽一根烟。
但口袋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尴尬地缩回手，然后翘起二郎腿，打量起这公墓的环境。
这公墓的环境很不错，大概也是一个高级公墓，葬在这里的价格不便宜。
哈~
也不知道这里的一平方跟东京港区的一平方比，到底谁更贵一些。
啪嗒~啪嗒~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风中夹杂着缕缕浓烈却好闻的香水味。
神川灿下意识地回头望去，一个女孩正对他面露微笑。
伴随着她脚步的停住，一道慵懒低沉的声音也响起。
“好久不见呢，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