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
妈妈和弟弟死在了手术台上。
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妈妈已经走了30分钟了。
护士小姐把我带进手术室目送妈妈最后一程。
她指着不远处的爸爸说：“琪琪，你劝劝你爸爸。他已经连续给你妈妈做了十五分钟的心肺复苏了，他今天做了10小时的手术，身体已经到达极限，再这样下去他的手会受不了的！哪怕他把你妈妈的肋骨都按断了，你妈妈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我带着对妈妈离世的震惊，漠然地看向爸爸。
他手术服半边是血半边是汗，双手交叉按在妈妈胸口上，反复用力按压，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在数：“五六零，五六一，五六二……”
他前额的头发全部被汗水浸透，豆大的汗珠从高挺眉峰间坠落在他猩红的双目中！
直到他右臂抽筋，五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他才停手！
他泄恨般扬起右手往手术台上砸去，手背顷刻就被砸出一道血痕！
“啊！”
这一举动吓坏了手术室内的护士，纷纷冲上前阻止爸爸。
“陆主任不要，你做手术的手怎么能受伤？人死不能复生，您再难受也不能伤害自己！您赶到的时候陆太太就已经走了，您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抢救措施了。”
对于她们的劝告，爸爸充耳不闻，他抬头四处寻找什么。
“我要去找除颤仪做电击心肺复苏。”
他冲开人群跌跌撞撞挤进另一间手术室，半拖半拽地拎着除颤仪回到妈妈所在的手术室，一路上人仰马翻，各种手术仪器掉得满地都是。
他用抽筋的手将电极片颤颤巍巍地贴在妈妈的胸口上，就那一瞬间的触摸……
他燥热的指尖缓缓滑过妈妈逐渐变凉的身体，感受到妈妈的体温，他紧绷的心弦崩溃了，眼泪似决堤般涌出。
“老婆，我马上就贴好了……”
他说话的声音愈发颤抖。
他好不容易贴上电极片，双手举起电压板对准妈妈的心肺，在最后关头他停下动作，低头深情地凝视着妈妈的脸……
许久，他无奈地闭上双目，放下电压金属板，伏在妈妈身上嚎啕大哭。
他知道妈妈已经走了，他只是没办法接受。
“小染，我求你睁开眼看看我！你醒一醒啊。”
他这声哀求惹得手术室的人无不落泪！
我悄悄喊了声：“妈妈……”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温柔一如往昔。
“琪琪，妈妈在。”
我看向妈妈，又环顾一圈，哪儿没有妈妈的身影。
“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一直在你身边。别怕。”
“妈妈，你也和爸爸说说话吧，他现在很需要你。”
妈妈颤抖的声线哽咽住了。
“琪琪，现在只有你能帮爸爸了。你愿意吗？”
很快，我就感觉我整个人都变得轻盈，好像随时可以从自己的身体里飞出来。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说出了一句话：“她想回家了。”
爸爸抬头看向我，我含泪朝他一笑：“带她回家吧。”
爸爸听罢捧起妈妈的脸，万般不舍化为一吻落在妈妈额上：“我带你回家。”
002
爸爸用洁白的床单将妈妈的身体紧紧裹住，只剩一双紫红肿大的脚踝裸露在外，蜿蜒细长的血柱顺着脚背滴落在地。
他抱着妈妈地走出手术室，最后消失在走廊拐角……
我沿着血迹跟着爸爸的脚步，却迎面撞上医院院长的独女：秦颂。
她一直都喜欢欺负我和妈妈，今晚只有我一个人，她更不会放过我。
她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拖进安全通道，力气大到几乎要将我的头皮掀开。
我的眼泪都憋不住：“疼！”
她阴恻恻的笑容在墨绿色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可怖。
“哈哈哈，洛染生孩子生死了，看还有谁护着你这小杂种！”
妈妈救救我，她又来欺负我了！
妈妈的声音如神兵天降教我怎么赶走秦颂。
“琪琪，咬她！”
我听妈妈的话扭头咬住她手腕上的肉，一口咬下去，死死不松口。
她惊悚地尖叫起来，左手扬起就要抽向我。
妈妈适时提醒我：“推她！快跑！”
我在闭眼前看准她的腰身，猛地将她推开，头也不回地撞开安全通道的大门跑走。
我追着爸爸的身影，耳畔响起妈妈的话。
“琪琪，跑回爸爸身边。妈妈不在，爸爸是你唯一的依靠……”
回家之后，爸爸就着手准备妈妈的葬礼，他没让任何人插手帮忙。
就我们父女两人在七十平米的老旧居民房里守着妈妈。
就在妈妈火化前一晚，爸爸罕见地在家喝起了酒。
“如果你没嫁给我，就不会被秦颂针对。如果不是要生孩子，你也不会离开，。为什么在你死后我才知道这一切？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小染，我一定不会出国留学，你别再辛苦了，让我来照顾你……”
爸爸喝酒喝到昏睡过去。
我右手不受控制地抚过爸爸右手上缠着的绷带，再攀上爸爸的脸，我知道这是妈妈在借我的手抚摸爸爸疲倦的眉眼。
妈妈看爸爸这样也很难过。
“星宇，只要你和琪琪能幸福快乐，我宁可你永远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003
妈妈火化下葬后，爸爸再也没进过手术室。她的离去对爸爸的打击是致命的。
起初，院长还耐心地劝解爸爸放下过去。
后来，院长失去耐心，在全体职工会议上公开批评爸爸工作不认真。
最后，院长给心理科的主任下达硬性指标，每个星期必须给爸爸会诊两次，半年之内必须让爸爸重新做手术。
这一系列措施实施后，爸爸的心情依旧毫无起伏。
一个月过去了，他没做一场手术。
见爸爸如此颓废，妈妈很是着急。是的，我发现我可以感受到妈妈的灵魂，她还没走，有时候她会进入我的身体，有时候她会在我的耳边安慰我。
她让我每天放学后都去医院找爸爸，多陪伴爸爸，帮爸爸早日走出丧妻之痛。
那天，我考试结束后早早放学了，等我走到爸爸办公室门口，却听到了秦颂的声音。
一向刻薄的她，此时正娇滴滴地对爸爸撒娇：“星宇，我爸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会打死我的！你还是赶紧和我结婚，让我们的儿子能名正言顺吧。”
秦颂怀了爸爸的小孩？
我问妈妈：“妈妈，为什么秦阿姨会有小宝宝，我不喜欢秦阿姨，她总是打我！”
我还记得爸爸第一年参加工作，妈妈带我去参加医院的职工团建活动，秦颂第一次见到我们母女就找我们的麻烦。
她看到妈妈第一句话就是：“洛染，这么多年没见，我都没认出你，差点还以为你是星宇他妈妈呢。”
秦颂是医院院长独女，为了爸爸的仕途，妈妈忍下她的讥讽，强行挤出微笑：“高中毕业后，我们确实好久没见了。”
“看你又黑又老又丑，不会是高中毕业就去工地搬砖吧？”
另一个想讨好秦颂的医生太太，也嘲讽我妈妈：“她居然是秦小姐高中同学？你们还不知道吧，她在我儿子小学门口卖煎饼，卖了好几年了！”
这些医生太太要么是高知，要么也是医护人员，知道我妈妈摆摊卖煎饼，就像看外星人似的看我们。
“真的假的？陆医生学历高长得帅技术好，他太太竟然是个摆摊的……”
“这也算是个有手腕的硬茬儿，没钱没姿色都能嫁给陆医生！是不是奉子成婚？！”
秦颂假装伸手摸我的脸，实则用指甲上贴的钻狠狠刺我的脸。
“长得倒像星宇，不过从你洛染肚子里生出来就是凤凰窝里的野鸡！妈妈是个大专都没考上的废物，女儿能好到哪儿去！”
妈妈能忍下秦颂的讽刺，不代表她能忍秦颂欺负我。
她打下秦颂的手，将我抱在怀里：“女儿都是像爸爸的！”
我揉着发红的小脸缩在妈妈怀里，第一次见面我就不喜欢秦颂，甚至讨厌她害怕她……
现实告诉我，在我妈妈离世一个月之内，她怀上了我爸爸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