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戴罪之家
潘德历355年。
凛鸦境，巴泽克村庄的郊外。
“别，别杀我！”
“我....”
锵~！
长剑出鞘，一抹腥腻鲜血顺着剑尖，滑落至纪合瑞的袖口，他眉头挑了挑，有些嫌弃的从腰间抽出麻布，将“杀人犯”的头颅给包好。
掂量一番。
眼中随即闪过一串字迹。
【紧张不安的人已死亡，经验值+65，由于未进行仪式，您依旧处于十级，请去往村长那领取三百第纳尔。】
“哥，洞挖好了。”
纪合瑞注视着视线内字迹的消失，弟弟纪弗尔穿着鹿皮靴踩在雪地，身上披着的鹿袄破三个大洞，正收回短弓，一只手攥着铁锹，跟着冰柱似的站在一旁。
“纪弗尔。”
纪合瑞鼻孔窜气，将杀人犯的尸体拖入坑洞：“下次别跟着我了，这事不光彩，你未来是要成为晓炉城的学者，要是被同学见了，不好看。”
“学者.....哼！”
纪弗尔提锹填土。
“你这孩子.....算了。”
伸手捻起弟弟肩膀上的血珠，纪合瑞将包裹人头的麻布别在腰间，二人在寒风中激荡一会儿，便朝着巴泽克村庄而去。
“呼！”
冷风刮脸。
【未经过仪式打破自身束缚，身边未有入队者，经验值无法消耗，现化作热流，帮忙抵御寒风。】
穿越到潘德世界二十多年，纪合瑞早就对北方凛鸦境的寒风习以为常，每当他裹紧衣领，身子里传出的暖流，以及眼中不时浮现的字迹，都在提醒纪合瑞自己，这已经不在地球了。
接着走路。
太阳沉入迷雾山，天边的云朵被染上橘红的时候，二人才回到熟悉的巴泽克村庄。
“你先回去，我把东西交给村长，晚上想吃什么？”
纪弗尔沉吟一会儿，抬起头笑嘻嘻的说道：“跟以前一样就好，母亲还在床上瘫着，把第纳尔留着以后买药，不过大姐说家里的盐快见底了。”
“好。”
纪合瑞跟弟弟告别。
转身朝着村长的屋子走去。
相比于其他二十岁的凛鸦境居民，纪合瑞身上的担子尤为重了些，他穿过街巷，目视着孩童在父母怀中嬉戏，脑中父亲伟岸的身影再一次浮现。
公正、冷酷、箭不虚发。
这大抵就是记忆中，自己对他的所有印象。
父亲纪里亚是暗隼堡的巡林骑兵，他最自以为豪的便是通过了‘巡林仪式’，成功以非贵族之身晋级了四阶，这本该会对巴泽克村庄视为荣耀，但一封疑似私通猎鹰骑士团的书信，彻底改变了纪合瑞的一家。
他对那段记忆尤为深刻。
那是深夜。
晓炉城的学者戴着单框眼镜，身后一群兵卒在纪合瑞家中翻箱倒柜，他们带来了父亲的死讯及遗物，并以暗隼堡领主，奥多维克勋爵私通猎鹰骑士团为由，要彻查其麾下兵卒，他们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统统带走，无论是带着金银的首饰，亦是能打破自身等级的仪式物品。
一切值钱的物件，包括父亲的荣誉，都无一幸免。
父亲纪里亚，也背上了私通叛军的罪名。
“纪合瑞，又接村长的委托了？”
“对，糊口么。”
跟着来往的居民打个招呼，纪合瑞拉起帽檐，棕色的长发呼啦间涌出，一副面容刚毅，眉毛浓而紧蹙的模样，随即映入众人的眼帘。
因为父亲严格的训练，以及一年前出现的骑砍面板。
让如今年仅二十岁的纪合瑞，便靠着‘游弓与雪剑’的威名，在周围村落打出了偌大的名号。也因此，他才能凭借那些走在刀尖上的报酬，来供给贫困的家庭。
瘫在床的母亲，上学的弟弟，在家照顾人的大姐——
“呼。”
“天越来越冷了。”
天色将夜，雪霾开始笼罩这座边陲小村。
村长家门口。
等纪合瑞走到门前，才发现门口已经有一连串的脚印在雪地上留着，脚印很深，大抵是着重甲了，他想起最近村子里流传的开拓令消息，摇摇头，推门入屋。
“村长？”
“哈哈哈，这不就是‘游弓与雪剑’吗，你来的正好，我来村长这儿，就是为了找你。”
一个带着覆面锅盔的男人站起身来。
纪合瑞没有理会，他将腰间包着头颅的麻布放在桌上，朝面前面色慈祥的村长老头探出手。
“罗姆爷爷，三百第纳尔。”
“怎么回事！我家老大与你说话，难不成你耳朵聋了？！”
见纪合瑞这般模样，跟在锅盔男人身旁的四个雇佣兵，都哗啦的站起身来，均是腰间别着铁剑，棉布甲冒着热气，发丝沾雪，脚步朝前一步。
空气沉寂。
纪合瑞只是攥紧了腰间的长剑，重复话语。
“三百第纳尔。”
“你....”
“够了，英加！这还是在巴泽克村庄里！还不是你这般手中沾血的侩子手能纵横的地方！”
村长慈祥的面目骤变。
刚才带着覆面锅盔的男人伸手拦住手下人，他将头盔摘下，露出一张满是伤疤的脸，紧接着将视线挪到纪合瑞：
“或许你听过我的名字，我叫英加，是‘雪刃’雇佣军的首领，麾下十一人，正准备接受凛鸦境国王的号召，去往迦图草原边境开拓领土，若是纪合瑞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两千枚第纳尔作为与我一同远行的定金。”
“纪合瑞，考虑一下吧，今年你才二十岁，巴泽克这个地方太小了，他装不下你这个游侠。”
村长将一个布袋扔过去，里面正是追捕杀人犯的报酬。
纪合瑞家庭是戴罪之家。
但他能接任务得到报酬，甚至他弟弟依旧能在村子里上学，这一切都源于面前的村长老罗姆。
老罗姆并非坏心思。
纪合瑞的勇猛闻名周边村落，就是远在迷雾山的蛮人部落，他们口中也流传着一位能贯穿喉咙的弓箭手。
但就是这般的人物。
每日依旧需要为家庭奔波，为瘫痪的老母操心，为一些第纳尔斤斤计较。
他不该这般的，他应该跟他父亲一样。
“给多了，罗姆爷爷。”
纪合瑞没有回答村长之前的话语，他掂量一下手里的布袋，里面第纳尔碰撞的声音，明显比以往多三分之一。
老罗姆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弟弟上周在乌尔维特修道分院里得到神父的赞赏，这些是神父私人赞助你弟弟学习的钱，你也知晓纪弗尔的性格，若是当面给他，他绝不会要的，所以这钱，神父让我交付给你。”
乌尔维特修道院，坐落于暗隼堡之内。
是供奉弓箭之神乌尔维特，以及教化村民，对一些堡中年轻人传授知识的地方。
因为奥多维克勋爵的智慧。
暗隼堡麾下所有的村落，都有一座分院来吸纳人才。
“咚咚。”
雇佣兵英加敲击桌子，让周围的视线都转了过去，他望向纪合瑞，重新伸出手：“开拓令启动的时间还有七八个月，这些时间我都会在巴泽克的酒馆里呆着，若是你愿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将一个豁口的铁片放入纪合瑞掌心。
后面跟着的雇佣兵紧接着扣紧帽檐，将棉布甲整理一番，便跟着英加出了门。
等他们走后。
见纪合瑞还在摸着布袋，村长老罗姆走到他跟前，将一个用麻布包裹的物件放到他手心：
“纪里亚不是私通叛军的反贼，他是村里的英雄，晓炉城里不问世事的学者根本什么都不懂，如今奥多维克大人还在接受王国的监禁，但要不了多久，等迷雾山的蛮人下山，大人就会重归暗隼堡，等那时候，你父亲的冤屈以及该得的荣誉，都会回来的。”
“家里人管的严，这些是爷爷的私房钱，虽然只有两张一百第纳尔的票据，但你先拿着。”
“谢谢罗姆爷爷。”
纪合瑞没有客气，母亲每天要吃的药，弟弟来年的学费，确实需要一笔不菲的第纳尔。
他很需要钱，很需要。
“纪合瑞....”
老罗姆沉吟片刻，话语又紧又密：
“你也是大人了，有些话语你听着，今天我去看望了你母亲，我估摸着时间可能就在这几个月，你需要早做准备，要是真走了，到时候村里人都会去帮忙的。
刚才走出去的雇佣兵你应该知道一些，他们游荡在迷雾山周边，靠着狩猎迷雾山蛮人与雪马群而扬名，我跟他们打过不少的交道，领头的英加是个可以追随的人。当然，你若想平淡的过日子，就当爷爷什么也没说。”
良久的沉默。
“多谢罗姆爷爷的提醒，我还要给大姐买盐，今天就不逗留了，您也早些睡。”
老罗姆摇摇头。
纪合瑞将纸票与布袋别在腰间，转身就推开了门，他望着外面越发大的风雪，急步走向位于边角的杂货铺。
等经过一处阴暗巷角时。
他蓦的拔剑。
【当回到巴泽克村庄的边角之地，你已经疲惫不堪，然而，在购买食盐的路途上，你听到一个声音，脖子上的汗毛不由得全竖了起来，那是刀剑出鞘刺耳的声音......】
————————
没等纪合瑞出剑，他眼中随即浮过一串字迹。
“你触发了随机任务：拯救商人瓦雷里！”
商人事件描述：来自晓炉城的商人瓦雷里外出收购毛皮，但因为出商经验不足，所收购的毛皮价格远高于附近商人暗定的价格，这一次领人外出，随即被同行雇佣‘红色兄弟会’刺杀。
若是拯救商人瓦雷里的命，他或许能成为你赚钱的工具。
报酬：瓦雷里的好感。
纪合瑞听着周围夹杂在风雪的刀刃声，对眼中浮现的字迹全然不顾，这些东西来源于三年前脑中觉醒的骑砍面板，之前出现的经验值都是源于此物。
骑砍面板三宝——
【角色】：杀敌、做任务可获得经验值，用此突破下一等级除去增加自身能力外，还可获得额外属性点来提升能力，但无法突破特定的瓶颈。
【队伍】：可以将信任的朋友拉入队伍，他们可以享受杀敌获得的经验值以升级，纪合瑞的队伍技能也能给与他们帮助，比如医术、教导。
若是有英雄人物入队，纪合瑞也能享受他们的队伍技能。
而队伍增幅，是需要消耗经验值来维持。
并且人心难测，不忠不义之人，也能蒙混其中。
【随机任务】：字面意思，根据现实事件而显现，但报酬一般需要你自己争取。
“救命！”
“救....”
风雪中的求救声戛然而止，纪合瑞不想多管闲事，他没有理会出现的随机任务，身影快速穿过巷口，跑到之前要去的杂货铺门口，敲打门窗。
杂货店门口。
“杰雷米大叔，我来买盐！”
吱呀，门缝漏光。
“嘘！！”
一双糙手蓦的将纪合瑞拉进来，映入眼中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五官高挑，肩宽体壮，就是满身的红棕毛发，让这个高地人与凛鸦人混血的汉子，看上去有些难以近人。
“杰雷米大叔，怎么了？”
红色的汗毛刮在脸上有些刺挠，纪合瑞有些想笑。
“外来人在巷口‘打斗’呢，难不成纪合瑞你未听到风雪里别样的声音？也对，这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杰雷米笑嘻嘻的松开手，把腰间的短刀重新放在柜台上，他随口问道：
“家里缺盐了？还是老样子？”
“对。”
纪合瑞点点头，他已经在这杂货铺买了七八年的东西。老板杰雷米是父亲的朋友，他从父亲纪里亚口中听过，杰雷米的两个妹妹都嫁给了暗隼堡的贵族，私下还和其他几个村子的商人偷采盐矿，是村子里少数能过上富裕生活的人。
“给你，提好哈。”
“谢谢。”
纪合瑞接过包裹，里面是一斤盐，半块巴掌大的麦芽糖，半个腊鱼、腊肠，一些生活必须品。
“叔叔，多少钱？”
“一百五十枚就好了。”
纪合瑞从布袋里掏出第纳尔，随口问道：“最近村里出了事故吗？怎么需要的第纳尔比以往都多了些？”
家里很缺钱，每一枚第纳尔的去向，都需要精打细算。
“国王下发的开拓令吸引了众多的冒险者，他们耗时数月来到这边陲之地，许多物资都被他们给买断货了，村长昨天才颁布了优先供给本地人的令呢。”
杰雷米站在柜台旁擦拭短刀。
纪合瑞听着他口中的开拓令，不由得叹了口气。
开拓令——
因为凛鸦境的奥多维克勋爵被迦图人袭击，现任国王格雷戈里四世勃然大怒，经过一个月的贵族议会后，终于决定要在大内河对面，在迦图草原靠近凛鸦境边界的地方，立下一座新堡垒，而这开拓令。
便是吸引无数人先去耕耘土地，除去匪患的利器！
【凡持有开拓令者，若在边境之地站稳跟脚，等候后续王国大军的到来，则领地归个人，赐边境骑士的贵族身份。】
这句话，纪合瑞他记的很清楚。
但开拓令少有。
那些雇佣兵，包括之前的英加，都是为了暗隼堡分发的三枚开拓令而来。因为奥多维克勋爵被监禁，原本暗隼堡持有的八块开拓令，被内部贵族瓜分五块，外放三块。
但实际上堡内贵族的五块，到手只有三块。
这其中一块——
纪合瑞摇摇头，他跟杰雷米打个招呼后，便走出了杂货店。刚走半路，眼中一闪而过的字迹，又让他在巷口停下腿脚，抽出背后的长弓拉起了弦，对准远处挥刀逼迫商人的三个贼寇。
报酬：瓦雷里的好感→瓦雷里三千枚第纳尔的私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