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冠礼一
“孩儿并没有这个意思呀!”燕临见父亲依旧愚忠,只能迂回相告:“孩儿的意思是,如果父亲想要保存燕家,就要让朝廷上下看到燕家的不可或缺。现在边关大月氏咄咄逼人,据说他们新王即位,正是要树立威望之时,肯定会拿咱们大乾开刀。我们燕家在边关部下甚众,弄出些事端轻而易举。到时候边关不宁,父亲领军出征,沈琅就算再想收拾咱们,也得等您击退大月氏军队,解了边关之患才行。”
“挑起事端,擅开边患?!”燕牧看着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子,缓缓摇了摇头,“不行!战事一开,生灵涂炭,不可为了燕家一家利益,置万千军民于不顾!”
“我的父亲呀!”燕临简直无语了,自己老爹怎么如此死脑筋,“大月氏挑事是必然之举!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总不能让对方准备妥当,而咱们措手不及迎战吧?你想想,那时候你没了,朝中何人能领兵御敌?那时候不是割地赔款,就是边关被破生灵涂炭!为天下计,您也应该曲以保身!”
燕临这段苦口婆心劝说的确打动了燕牧,他低头不语,沉思起来。
燕临见父亲仍然拿不定主意,只能说道:“父亲如果拿不定主意,不妨向谢少师问计。他是自己人,你大可放心直言!”
“嗯!”燕牧点点头,这个建议他倒是觉得很合心意,“我儿不用这么心急,至少这一段时间圣上还不会过于逼迫,再过几日就是你的冠礼。到时候谢少师会亲自前来主持,我到时候向他问计也不迟!”
“好吧!”燕临只得点头同意,“相信谢少师目光远大,定能有万全之计!”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燕临冠礼的这一日。
定国公与勇毅侯之间前些日子的明争暗斗,朝中上下都看在眼里。眼看定国公胜券在握,就要把勇毅候扳倒下去。然而骤然风云逆转,先是定国公被刺身亡,然后更被揪出贪污军饷豢养私兵的案子,最后就连三年前的江南赈灾饷银失踪惊天大案也被翻了出来。这一下定国公府彻底完蛋,杀的杀贬的贬,一个顶级勋贵之家就这么转眼成了昨日黄花。
定国公府完蛋了,勇毅侯府就成了香饽饽,更是朝臣们追逐的热点。现在勇毅侯世子燕临冠礼之日,几乎所有的朝官大臣都来勇毅侯府过来观礼!
在勇毅侯府的门前,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华丽的马车络绎不绝,车轮滚动的声音和马蹄的哒哒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繁华的交响曲。门檐下悬挂的彩旗在微风中轻轻飘扬,与阳光交相辉映,闪烁着绚烂的光彩。
门前的石阶上,穿着锦衣华服的宾客们来来往往,他们的笑声和谈话声汇成一片。有人手持精致的扇子轻轻摇动,有人则戴着璀璨的宝石项链,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和脂粉味,这是属于侯府的繁华与热闹。
门廊内,几位身着灰袍的仆役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中,他们的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为宾客们引路或是提供必要的服务。不时有阵阵丝竹之声从府内传出,伴随着轻快的歌声,增添了几分喜庆的氛围。
整个勇毅侯府仿佛变成了一个色彩斑斓的画卷,展现着贵族的尊贵与繁华。而这一切,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是永恒定格的一幕。
姜雪宁也自然是其中一人,她早早就为燕临这个好友特意定制了一柄宝剑,更是因为取剑稍微晚了一些,坐着的这辆马车辰正时分才抵达勇毅侯府。
来了的宾客络绎不绝,都在门前,一一递过了帖,由笑容满面的管家着人引了入内,比侯府旧日显赫时好像更显得繁华热闹。
公主沈芷衣后从宫内出发,这时却差不多与姜雪宁同时到。一掀开车帘,瞧见她,便喊了一声“宁宁!”
姜雪宁抱着剑匣下车。
公主沈芷衣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也不顾伺候的宫人吓白了一张脸,走过去拉起姜雪宁便往侯府大门里面跑起“走,我们看燕临去!”
府里伺候的谁不认识她?没有一个上前拦着,都给她让开道。
她还问了旁边伺候的人一句:“燕临现在在那儿呢?”
管家笑了起来,一张脸显得十分慈和:“世子在庆余堂外陪延平王殿下他们说话呢。”
沈芷衣便知道了方位。
勇毅侯府她小时候来过不知多少次,闭着眼睛都能走,此刻连半分停息都不愿,拉着姜雪宁一直跑啊跑,绕过了影壁,穿过了厅堂,走过了回廊,终于在那临水的庆余堂外看见了人。
沈芷衣于是伸出了手朝着那边挥了挥,大声喊:“燕临!”
那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原本背对着她们站在水边廊下的那少年,正由青锋为他整理了簇新袍角一条褶皱,此刻听见声音,便转过头循声望来,见是她们,原本平静的眉眼,顿时灿若晨星般扬了起来,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
燕临疾步过来,先对沈芷衣笑了一声,道:“公主许久不见,怎么您也来凑热闹。”
沈芷衣甜甜一笑,“你这么重大之时,怎么能少了本公主?你看,你的宁儿妹妹也来了!”
沈芷衣转头一看姜雪宁还怔怔地站在那里,便推了她一把,姜雪宁便被推得往前了两步,有些猝不及防、不知所措地站在了燕临的面前。
燕临看向她时,一切都柔和了,柔声道:“宁宁,你也来啦。”
姜雪宁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一时间竟无语了,只是小声“嗯”了一声。
燕临微微一笑,垂眸看向她抱着的匣子,笑着问:“这是什么?”
姜雪宁这时才反应过来,双手捧着这剑匣递到少年的面前,注视着他,笑着回应:“生辰贺礼。”
异常普通的一只匣子。黑漆表面,唯独锁扣上铸着个十分尖锐的剑形。
燕临好歹是将门出身,一看这扣便知道这匣子乃是放剑的盒子了,于是笑了起来,却偏偏不立刻伸手去打开,反而故意问她:“沉不沉?”
精铁混着陨铁所打造的长剑,能不重吗?
姜雪宁一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姑娘,一路从门外抱了剑匣被沈芷衣拽着跑进来,连头上戴着的珠花都有些歪了,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手的确都要酸死了。
听见燕临含笑调侃的这句,她气得扬了眉,当下嗔道:“你知道沉还不接么?”
燕临偶然来的坏心调侃,她脱口而出的抱怨。一切都是玩笑似的亲昵,虽未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可彼此的熟稔却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看着姜雪宁那一双托着剑匣的手已经有些轻颤,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几乎有点瞪视着自己,燕临忍不住压着唇角笑出声来,终于还是上前,亲手将这剑匣接了过来。
锁扣一掀,剑匣打开。
三尺青锋平躺在剑匣之中,天光从旁处照落,手上轻轻一斜,那冷寒的光芒便在众人眼底闪烁。
周遭一时有惊叹之声。
燕临望着那冷冽的剑锋,却是陡地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抬头看向面前的姜雪宁,道:“没有剑鞘吗?”
姜雪宁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执拗的明媚,道:“游侠的剑才需鞘,将军的剑却不用。便是哪一日要出远门,它藏在鞘中也不会太久,鞘该要收剑的人自己配的。”
游侠的剑才需鞘。
将军的剑却是要上战场的。
年少的人总是锋芒毕露,待其长大成熟,便如利剑收入鞘中,变得不再逼人,有一种被世事打磨过后的圆熟。可这种打磨,她多希望不是来自这种跌宕命运的强加,而是源于少年最本真的内心!
是以,只赠剑,不赠鞘!
燕临伸手便握住了剑柄,手腕轻轻一转,长剑便已在掌中。
不同于他往日一看便是勋贵子弟所用之剑,此剑锋锐,冷冽,甚至狰狞。光映秋水,却是无比地契合了他心内深处最隐秘的一片萧杀。
延平王一看便忍不住拍手,赞道:“好剑!”
沈芷衣跟着起哄,好奇起来:“叫青锋来,跟你比比,试试剑吧!”
此刻距离冠礼举行还有好一会儿,也的确是无事。
燕临便无奈地一笑,道:“我最近一直在府中勤练武功,实力大涨。青峰那小子,根本没法对得上了。还是我给大家单独舞一舞吧!”
他眉目间的洒然,比起旧日模样更多了一些自信和脱尘气质。
燕临拎起宝剑,试试轻重,随手挽了一个剑花,抬头望向姜雪宁,笑道:“这样的生辰贺礼,我很喜欢。”
姜雪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怕没赶上呢。”
燕临冲她笑起来,眉眼里都晕开柔和的光芒来,异常笃定地道:“不会的。天下谁都可能会错过,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姜雪宁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不觉有些出神。
燕临一身收腰的锦缎天水蓝长袍,革带上简单地悬了一块白玉,少年英姿挺拔,面如冠玉,目若晨星,手持宝剑,玉树临风,仿佛一灼灼骄阳,使人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