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茶馆(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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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过往

不久,米饭在熟人的介绍下进入清风明月楼当舞姬。安今敏在生意应酬时免不了去清风明月楼消遣。

安今敏记得,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以后每当他辗转反侧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夜晚。

米饭作为领舞上台表演,一舞惊艳四座。

安今敏对舞乐没有多少研究,但即便是一个门外汉也忍不住被她的舞姿吸引,这让他不免想起两句老掉牙的诗句——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她明明在对所有人笑,在他眼里却像单单对着他笑一样。

安今敏承认,她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的时候,他的心轻轻地动了一下。他不禁怀疑,之前对米饭的调查是不是不够深入。

果不其然,没多久,安今敏就调查出了更多米饭的过往。

米饭之所以能歌善舞,不过是因为她的娘亲曾是无忧城数一数二的舞姬。米饭的娘亲名季怜红,有一次设计上了安今敏父亲的床,被他父亲清醒后训斥驱逐。其间季怜红拽走了他身上昂贵的随身玉佩,作为自己的补偿。

季怜红不服,很快就攀附了一个姓白的商人。白富商不喜季怜红为其生了一女,很快将母女二人送到乡下安养。

季怜红怀着对白富商的恨意,让女儿改名季沉鱼,希望她将来能够凭借美色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季沉鱼一天天长大,很快就出落成窈窕美人。然而乡下暴发了瘟疫,母女二人幸未染病,一路逃到无忧城。

过度的奔波导致季怜红本就虚弱的身体变得不堪一击,一场久治不愈的高烧夺去了她的性命。她心有不甘,将玉佩交到女儿手中,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劝女儿拿着玉佩去讹诈安家。

那块改变季怜红人生轨迹的玉佩,最终也改变了季沉鱼的命运。季怜红说,她与安老爷生米煮成熟饭不久后就与姓白的成亲并怀孕了,所以即便谎称季沉鱼是安老爷的女儿,他也不会怀疑。

季沉鱼的梦在抵达无忧城的第二日便破碎殆尽。

她发现,讹诈安家比母亲想的更加困难。即便她是安老爷的亲生女儿,对方也可以将她从安家轰出去。

谁让她是讨人厌的女儿家!

谁让安老爷已经有几个儿子了!

安今敏不禁有些同情现在改名为米饭的季沉鱼。

无忧城就像一片深海,深海中遍布食人的鲨鱼。季沉鱼在鲨鱼的眼中,是连保护壳都没有的虾米。

像安家这样的大家族,拥有了无尽的财富,子孙恪守“仁义礼智信”才能让家族传承得长长久久,族中子弟多被教育成正直良善之人,安今敏也不例外。

自从知道她的身世,安今敏便觉得心上多了一副枷锁。

他同情在涡流中挣命的弱女子,他为自己不能有所作为而感到心痛。

己亥年,三月初六,入夜之后,烦闷悄然笼上安今敏心头,他乘着小轿,去附近的信然亭观赏河灯。

返程时安今敏路过窄巷,季沉鱼从巷子的尽头冲来。护卫拔刀相对,安今敏掀开帘子,与她四目相对。

安今敏将那一眼称为宿命的对视。

她终于在鲨鱼争食的时候向他游来。

安今敏知道,她在清风明月楼身价不菲,觊觎她的公子哥不在少数。她明里暗里和那些男人走得颇近,管事的妈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季沉鱼按照管事妈妈的意思从看客手中求财,但又不让他们沾她的身。男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得不到,越是爱撒钱,她因此私吞了不少钱帛。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谁知道竟然有人要花重金为她赎身。

这对妈妈而言是好事,对她而言却是坏事。她只想继续在各色人面前曲意逢迎,但被赎身意味着要嫁作人妇了。

再说,她的认知告诉她,男人一点也不可信!

她宁可做贱奴,也不愿意吊死在一棵树上。

安今敏命护卫赶跑了惦记季沉鱼的商人。她坐在窄巷的墙边,大大的双目睁得溜圆。

她的目光很冷,表情不屑:“你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如今也是富家小姐了。”

安今敏伸手想碰碰她,被她狠狠咬了一口。深深的牙印渗出鲜红的血。后来伤口愈合,他总会在那里不轻不重地咬一口。

痛觉不会骗人,他提醒自己,不要因为自己身在富贵人家,便忘记了季沉鱼的苦痛。

安今敏悄悄替季沉鱼摆平了被富商纠缠不休的风波,并暗示圈中人,自己对季沉鱼有意思,终有一日是要将季沉鱼接进安家的。

让她做妾还是做丫鬟,都轮不到外人插手。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掌控季沉鱼。

如此过了一年,有一次,安家救济流民,开仓放粮。但义举做到一半,就被城中流窜的乞丐搅黄了。他们成群结队哄抢馒头和玉米糊,现场很快乱作一团。

安今敏且追且打,抓住了好几个腿脚不快的无赖。有人在转弯处扔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让现场更加乱了。

安今敏追着那人一路跑远,交手时将其面纱、头罩拽下,才发现她就是季沉鱼。

“为什么?”安今敏不解地问。

既然有了清风明月楼的生计,为何还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富家子弟!你以为你是圣人吗?我为什么要成为你内定的小妾?”季沉鱼像是吃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怒斥道,“我是你的妹妹!”

在安今敏愣神的时候,季沉鱼跑了。

事后安今敏方调查到,原来,她在这一年里和城中的三教九流混熟了,也做了不少吃白食的事情。

安今敏何其玲珑,料想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

他散播了将要纳她为妾的消息,她不愿意做妾,宁可毁去清白的身子,也不肯嫁给他。

或许她以为,安今敏不过是戏耍她而已。他既然是她的兄长,又怎么可能要她做小妾?

季怜红的谎言最终变成了她以为的事实,而安今敏一时口快,更让她认定自己就是安家血脉。

她觉得安今敏处处在侮辱她,对他没有一点敬意。

安今敏看着她和形形色色的男人打交道,不禁觉得自己可笑。

对一个已经彻底放弃自己的女子,他又为什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