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行走在黑暗的隧道，每一脚都踩在柔软滑腻的不知什么东西上。鼻腔里充斥着腐烂的腥臭味，连味蕾都产生了些许反应。身后还有一个家伙用枪顶着他的背，崔更不禁有些感慨这人生无常。谁能想到，今天上午，他还在一群帮会成员上作威作福，对那几个所谓“老大”指气颐使。
可现在，他居然被人劫持着走在垃圾道！
一脚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向前一滑，崔更的身体下意识地后倾以保持平衡，随后便撞上了某个坚硬的东西。崔更连忙站直了，与那东西保持只能稍微让他心里觉得安全一点的一点都不安全的安全距离。他吞了口唾沫，接着向前走。
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撞枪口上了。
“喂，”崔更忍不住悻悻开口，“能不能别一直用那东西顶着我，很硌的。反正这么窄的地方，我是跑不了的。而且万一走火了怎么办？虽然是我的枪，但质量我可不敢保证。”
身后那人没有回应，顶着他的枪非但没有离开，似乎还顶得更用力了几分。崔更不禁在心里骂娘，心想要是他的“魔炮”没有被那个监察者打掉的话哪还有你豪横的分？不过仔细想想，他的“魔炮”虽然威力强悍，只要对方身上存在金属就必死无疑，而且攻击范围还大，但在车上那种情况下显然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可能还会让这人对他产生杀心，而不是将他一路劫持到这。
在车上，双方都是避无可避，因此威力这种东西在到达一定地步时就会变得没那么重要，比的是谁出手更快——毕竟人被一枪精准爆头和被轰掉整个上半身一样都是死——而他的“魔炮”发射前必须进行三四秒的蓄力……三四秒，够对面打完一个弹匣了……
干！崔更心中无比悔恨。早知道不把枪给他了！不，不对，他为什么不带比枪和迷你电磁炮更厉害的东西呢？威力巨大又没有发射前摇……也是，明明有更好用的东西为什么不用呢？连核外区那帮蠢货平民都知道买保险要找更有信用的保险公司更保险些，就算只是打新手教程也要用上顶级的手法，你崔更怎么就学不会呢？
不过再仔细想想，对方既然是能被监察者盯上的人，其手段必然不简单，或许他崔更就是带上了更好用的东西也没用。
只能说，倒霉。早知道就不来蹚这趟浑水了。
得了得了。后悔是这世间最没用的事，有时间做这事还不如琢磨一下明天中午吃什么味的营养剂。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脱身。
崔更开始谋划。
此时，W市警察局正乱作一团。
W市警察局领导张存在走廊里奋力奔跑着，十多年来吃喝嫖赌练就的一身赘肉上上下下颤动不止。
他已经跑了两百多米了，从他的办公室一路到这。十多年没这么跑过，张存感觉自己随时要不行了。他不禁在心中怒骂：为什么要把办公室搞得这么偏远啊！啊？！
这个问题得问他自己，身为警察局领导，他随时有权力更换他的办公室。但他没有，以防在做某些事时被人打扰。
有意思的是，那么多任过去了，办公室一直是那个偏远的小房间，从来没有变过。
终于穿过了走廊，张存推开走廊尽头的门，到达目的地。
他感觉自己已经要死了。
张存很想立马倒地上喘两口气，但是还不行。他的目光在人群里疯狂地寻找，然后忽然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十九二十岁的少女，皮肤白皙，眉眼娟秀。她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色外套，宽大到小巧秀气的鼻子一下都藏在领子里。柔顺的黑发长至腰迹。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那一双玉腿……咳，这里就不多赘述了。
这是……谁点的妓女吗？张存满心茫然，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着急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得赶紧把她送走啊，万一让那位大人看见就……所以为什么以为监察者会突然来他们警局啊！W市的治安在他的“严格”管理下不是挺好的吗？
这时，张存注意到了少女一旁毕恭毕敬的武阳。
“长官好！”他立刻反应过来，“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查监控，还要查一个人。”少女的回答简洁明了。
“啊？”张存听此回答，心里愈发没底。监察者查监控查人什么时候要上警察局来了？
出事了。他心中咯噔一声。肯定出事了，而且还不会小。
不行不行。他急忙要想个对策，不然他的领导宝位就要没了！首先得跟那些人断绝关系，没错，事情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惹出来的，然后……
武阳忽然伸手拍了他一下，张存立马反应过来：监察者大人还在一边晾着呢！
忙招呼几个人带她去档案室。待少女前往档案室后，张存一把抓住武阳，问：“什么回事？”
武阳摇了摇头，从他茫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没有撒谎。
“一点都不知道？”张存脸色苍白，额头上尽是虚汗，至于到底是体虚还是心虚那就不好说了。
也许二者皆有？
“一点都不知道。”武阳跟着他重复了一遍。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这怎么办……”张存开始不断嘀咕，并来回踱步。
武阳只是在原地沉默不语。他的反应没有张存那么激烈——虽说也是脸色不好就是了——一来他已经过了最震惊的最心慌的时候，二来他是副手，虽然很多事肯定还是会牵扯到他，但性质肯定没有领导那么严重。
说不定，如果运气好点的话，这反而会成为他的一次晋升的机会？
武阳眼中精光闪过。
而另一边，张存已是按捺不住，决定进档案室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进门。张存看见那位监察者大人似乎正思索些什么。她面前的全息屏幕上播放的监控画面定格在一个奇怪的地方：画面中央是一辆车，车上有两个青年，其中一个青年持枪抵在另一人头上。
张存连忙迎了上去，满脸堆笑道：“有什么问题吗？”
旁边一个年轻的警察笑着插嘴替少女回答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鹤唳大人要查的那个人，不是我们市的人，我们这没有档案记录，得问问其它城市。”
“啊，这样啊。”张存睨了一眼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随即将目光投向那位名叫“鹤唳”的监察者大人。只要这位监察者大人脸流露出那些许的感到被逾越的不爽神色，他就一定会把那个小年轻开除！
然而那位监察者大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行那个年轻警察此时应该松口气。
“找到了！”年轻警察忽然开口，“那人叫崔更，是N市郊区出身。哟，学历还挺高，有四级了。身份的话，好像就是个无业游民？”
鹤唳开口：“让我看看。”
“哦。”年轻警察一边应着，一边把这份履历资料打到了全息屏幕上。
鹤唳大致看了一遍，眉头微皱。
太少了。
没办法，警察的情报权限不够，看不到详细信息。事实上，警察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权限的，那些最为核心最为关键的大事与他们半个信用点的关系都没有。因此正常来说，警察和监察者本该一辈子没什么交集。而现在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情况。
在刚刚的追逃中，面对那不明身份者突然拿出的迷你电磁炮，鹤唳虽在仓促间及时开启电磁屏障防御，但自己的磁卡却因此失效了。没有验证身份的磁卡，她就无法动用身为监察者的权限，因此才来到警察局。
她冷冷地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只是个郊区出身的流氓？一个可以拿出迷你电磁炮的流氓？
她有一种直觉：这人是一个值得重视的目标。
暂且不说这个，毕竟只是虚无缥缈的直觉而已；更大的问题在于她现在跟丢了。监控中她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而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流氓的身份来历等也断了。
她仔细思考，确认没有看见他们的身影，确认监控基本无死角——除了垃圾场和郊区，但如果那两人去往垃圾场和郊区也应该再路上被监控发现才对。但两人甚至于那辆车都只是在城市上空出现了一下，根据这段监控画面可以确定大概降落在了核外区，而之后竟是完全消失了。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这监控有问题。
鹤唳看着屏幕，只是觉得，W市的警察领导也许该换一换了。
终于出了垃圾道，崔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怎么……到郊区了？
看着前方无比熟悉的郊区巷景：狭小肮脏的错综复杂的巷道，昏暗的灯光，沉默的行人……崔更有些恍惚。
他还以为会到一个别有洞天的地方，里面人群来来往往，每个都装备齐全，互相以同志相称之类的……结果就是郊区？
所以……为什么要钻垃圾道啊？！
“喂，你有什么落脚处吗？”秦曌忽然出声。
问这个做什么？崔更一愣，然后就是一脸懵，完全不懂其中深意。总不可能一个能被监察者追缉的家伙连个靠谱的落脚藏身之处都没有吧？
等一下，他得仔细想想怎么回答。落脚的地方他当然是有的，毕竟是搞走私的，没有落脚点怎么行？
所以，到底该如何回答？有还是没有？问题在于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崔更头一回觉得揣摩一个人这么难过。他以前都是把别人当傻子遛的！只能说不愧是被监察者追缉的人。
沉吟了几秒，他开口回答道：
“没有。”
这时，一个邋遢汉子忽然凑了上来，热情地打招呼：“小五你来了啊？有新货没啊？”
崔更：“……”
秦曌看着崔更：“没有？”
“有的。”
“带我去。”
“行。”
小酒馆里，招呼声此起彼伏。见了崔更，这些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良民实际上也确实不是什么好鸟的家伙们个个眉开眼笑，真是情谊深厚！不过他们眼中看见的好像不是人，而是物资。
崔更一个个回应，笑着以“货的话一会儿再说”都搪塞了过去，然后带着秦曌从酒馆后门走出。
“还没到么？”秦曌出声询问，他们已经东拐西绕了十几分钟了。
“急什么？鼠道哪有这么好走？”崔更烦躁地回答，心里则不断在骂娘，来回将那帮热情地打招呼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认识他们、给他们卖过东西的
家伙们的双亲问候了十几遍。就不能有点眼力见知道要闭嘴吗？！
两人接着在郊区错综复杂的巷道里穿行。事实上，郊区是少有像两人跑路时遇见的那座停车场这类空旷的地方的。这种地方一般位于郊区与核外区的缓冲区。郊区中的大多空地还是像两人现在穿行着的这种狭小复杂的巷道，因此在郊区里行走又叫做钻鼠道，郊区人自然也被叫做鼠人。
又是一通七拐八拐后，两人终于到达目的地。
推开大门，激起一阵尘土，连崔更这个主人都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秦曌不禁皱起眉头。
注意到秦曌的表情，崔更没好气道：“有这么个地方算不错了！你要不满意可以走，没人拦着你！反正我能找到的地方就只有这个水平了。”
崔更走到一个闪烁着绿光的操作台前，点点按按开始操作起来。
吊灯亮起，让人得以看清这个空间的全貌：这是座仓库，里面尽是或空或还摆放着些物品的货架。
这就是一个走私者的临时落脚处了。
秦曌什么也没说，开始检查起仓库来。
崔更看了秦曌一眼，哀叹一声，径直去了一边一个稍微有些隐蔽的小门里，心中祈祷秦曌不要发现那些东西，那样的话他就算不死也难逃了。
好一会儿后，秦曌找上了在自己舒适的小房间中瘫着的崔更。
“要问就问吧。”崔更一脸生无可恋。看来还是被发现了啊。
“这是什么？”秦曌拿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正方体铁盒。
崔更缓缓转头看向那东西，愣住了，然后心里一阵窃喜。
他就说嘛，他藏得那么深怎么可能会被找到？
“看门机器人，不然我不在的时候谁看货啊？”崔更起身回答。
秦曌放下这个他唯一找到的有些奇怪的东西，没再多说什么。
秦曌来到外面。
外面十分冷清，虽然有人，但行人们并不攀谈些什么，只是走，一个劲地走，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空气中隐约有躁动的音乐声，应该是附近的某个舞池酒吧。
可以想见，此刻酒吧里的人们正在激情热舞，在药物的作用下神经与音乐一起达到高潮。
想想可真热闹，可是看着眼前清冷的场景，秦曌只感到空虚。
狂欢，与其背后的无尽空虚，这就是郊区吗？好像和网上说的有些不一样。作为一个生在核外区长在核外区的
平民，秦曌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认识，虽然依旧很有限。
那心外区和核心区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秦曌想着，思绪逐渐飘远，停停走走，最后又来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