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深眷念的绿军装》：18岁穿上绿军装
我出生在一个从县城下放到农村，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平民家庭。自从我记事、知事、懂事开始，就做着甩掉“泥腿子”、争做“城里人”的美梦，哪怕在城里当个“清道夫”也行啊！我在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的高考中折翼而归，在成为村办小学教师之后，毅然参军入伍并成为共和国的军官；在一九九七香港回归的神圣时刻，雄壮的队伍映衬着我的英姿；我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最澎湃的热血，无怨无悔地奉献给了祖国的国防事业。在我快到不惑之年的时候，毅然脱下军装，走向地方建设的舞台，重新谱写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是我在20世纪80年代初参军入伍后，经常给父母、亲朋好友写信时引用的一句话。当初常引用这句话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有一点虚荣心在作祟，就是想表明自己并非完全是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庄稼汉，而是一位有知识储备和文化素养的新一代革命军人。
当我以从军整整20个春秋，并即将转业的军人身份想起这句话时，这才真正领悟了这句话的深刻内涵，真正体会了这句话的丰富情感。20年经历的风风雨雨、走过的沟沟坎坎仿佛就在昨天、就在眼前。我在部队20年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想要感恩的人、心底铭记的事，一幕一幕出现在我的脑海、展现在我的眼前，是多么清晰而深刻，是多么值得纪念与回味！
我清楚地记得：20年前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我成了令同村同龄人羡慕、嫉妒甚至有点怨恨的村办小学教师。到了冬天征兵的季节，我又瞒着家人跑到县征兵站报名参军，成了村里唯一体检合格、政审过关的应征者。
父亲有点恼怒地说：“你刚刚成为村里的老师，有了稳定而体面的工作，为何还要去部队受苦受累呢？当兵几年后回来连工作都没有了，看你咋办？”母亲劝慰父亲道：“现在是政治形势变化了，要是在那大讲成分论的年代，你儿子想当兵都没机会呢！好男儿志在四方，男子汉就是要走出去，看看世界、长长见识。”慈祥的母亲是送我参军入伍最坚定的支持者。
县武装部和部队接兵团给我们家送来了“光荣应征入伍”的喜报，母亲杀了家里仅剩的一只下蛋的老母鸡犒劳报喜之人。在我临行的前几天，父亲让我抓紧时间帮助家里多制几块预制板，为家里建造村里第一栋楼房多作贡献；母亲整天就是围着我的身边转，一会拍拍肩、一会摸摸手，叮咛的话语是一遍一遍说不够、一次一次叨不完。我曾几次看见母亲坐在厨房的柴垛边流泪，见到我时却说是被烟雾呛着了，我深深地知道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漂亮的二姐把未婚夫送的订婚手表戴在我的手上，读小学的弟弟自豪地对同学说：“我哥哥现在是解放军了，你们以后再欺负我，我哥哥就带枪回来打你们。”村子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也传到我耳边：“现在当兵没啥用，也不会有出息”“当三年兵摸摸枪杆子，三年后再回来拿锄把子”……不管大家如何议论与评价，我依然领着妹妹、背着糖果、手持香烟与全村的父老乡亲一一告别道谢。
终于到了离开家的时候，村小学的老师们早早地来到我家话别，每位老师在学校送给我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句句祝福之语。我在家人和亲朋好友的陪伴下，泪眼婆娑地慢慢走出家门。母亲时不时轻轻地挽起我的手臂，爸爸含着一根香烟默默跟在我身后，三姐帮我背着军用背包和军用水壶，妹妹为我拎着一个装有八个橘子、八个苹果的布袋子……
在村里绿树成荫、干净笔直的沙土路上，我与欢送的父老乡亲握手告别。我此时此刻才真正感受到了在家的温暖、离家的惆怅。我们家距离县城兵站不到七公里的路程，平日只要走一个小时左右，我却整整走了两个多小时。我一路上虽然表面显得平静、淡定，可心里在想着老师们的留言。其中一位老师的落款是“你过去的同学、现在的同事、将来的……”，六个点的省略号让我浮想联翩，猜想是不是我心中默默喜欢、未曾表白的那位女老师的留言呢？
我们300多名新兵从县城码头乘船顺江而下，在汉口第一次坐上绿皮火车、在北京站又换乘闷罐火车。经过四天三夜的艰难跋涉，终于在深夜12点到达兵营——银装素裹的长白山脚下。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见大山、走近大山、亲近大山，身上的疲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激动万分、情不自禁地大喊两声：“我终于见到大山啦！我终于见到大山啦！”
我从小生活在长江中下游平原，常见滚滚长江东逝水，常见朵朵白棉浮云间，常见金黄稻穗浪天边——可我从未见过高山，哪怕一座小山包也未曾见过，更别说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了。可我喜爱山的胸怀、喜爱山的险峻、喜爱山的雄伟、喜爱山的气魄，总想能有一天走进大山，能在大山里躲猫猫或与伙伴们玩游戏。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天遂人愿，我20年的军旅生涯真正与山结缘、与山为伍，经过了一山又一山，也翻过了一山又一山。
我们部队就驻守在号称“亚洲第二大兵营”的长白山脚下。长白山脉位于东北三省的东部及朝鲜两江道交界处，朝鲜境内海拔2750米的将军峰，为长白山脉的最高峰。在中国一侧的最高峰则是海拔2691米的白云峰，为中国东北第一高峰。这让我心里乐滋滋的，倍感高兴和自豪。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写信时就常引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句话了。
我现在终于可以与大山亲密接触了！终于可以与大山吟诗对话了！我心中那个欢乐之感无法用言语表达，常常在睡梦中“咯、咯、咯”地笑起来。我经常跑到营区最高处眺望远方的群山，只见白雪皑皑之中的苍松翠柏仿佛持枪站岗的哨兵；远方山脚下红墙碧瓦的民房顶缭绕的炊烟飘浮在空中，仿佛一幅幅移动的多彩油画；营区外的小路上慢慢驶过一辆辆装满稻谷、玉米的马车，丰收的喜悦绽放在扬鞭催马送粮农民的一曲曲“二人转”的天籁喊唱中……
我从小是吃着大米饭长大，到了东北部队是以高粱米、大碴子为主食。每周一顿大米饭成了我最期盼的事情，一定要把肚子吃得胀胀的才放碗。艰苦的生活不改我的初衷，在茫茫的长白山脚下，我与战友们一起卧冰雪、啃粗粮、驾铁骑、跨壕坎、流血汗、掉皮肉，筑就梦想……全团一分钟装填25发炮弹的纪录被我28发打破，装填并列机枪弹链的装填速度被我提高了37%，全团军事训练标兵的大红花挂在了我的胸前。
每当我取得一点成绩、收获一点喜悦时，我就会想到入伍时那位同事给我的留言：“你过去的同学、现在的同事、将来的……”这到底是不是我心中暗恋的她写的呢？我多么渴望与她分享自己的心思，用自己的进步来占领她的心扉。我斗胆写出了人生的第一封有点像公文的“情书”，鼓足勇气向她表达我的爱恋之情。“尊敬的梅婷老师，你一切可好？我离开家乡半年了，很想与你分享我的军旅生活，可否？小张。”当我小心翼翼把信投入邮箱后，心突突地加快跳了起来，当晚进入了难熬的失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