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案情有点复杂
三年多前,大明朝两个皇帝相继驾崩,骆思恭在一个月内,从万历帝的心腹爱将一下子变成了“三朝元老”。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骆思恭这个三朝元老似乎不太受新皇帝信任。
天启皇帝登基后,曾几次下旨斥责骆思恭办事不力,锦衣卫尸位素餐。
锦衣卫内部私下传言,骆思恭已萌生退意,这两年很少出面过问细务。
所以,他这次亲自前来西城分署,锦衣校尉们都感到有些惊讶。
路过一众下属的时候,骆思恭忽然停下脚步,沉声问道:“哪个是陈义?”
陈义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回禀大人,卑职就是陈义。”
骆思恭上下打量了几眼,似乎对陈义过于年轻感到有些意外。
张家湾劫银案、南城凶杀案、烟袋斜街行刺案、薛应魁案……几个案件加起来,遇害者已经超过十人。
他本以为,献出新式画法抓捕凶徒,一直坚持追查真相的陈义,怎么也得有个二十五六岁。没料到,眼前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骆思恭微微点头:“很好,随本官来。”
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进入议事厅。
陈义硬着头皮跟着一众身穿飞鱼服的高官进入,经骆养性提醒,得知此次来的七八个卫署大官里,有锦衣卫堂上佥书许浩然、杨汝业,西司房提督田尔耕等人。
其中,田尔耕的面相特别阴沉,举手抬足间隐隐带着一股煞气。
在这么多高官面前,连骆养性都没有位置,老老实实地站着旁听。陈义立于大厅的正中间,大有芒刺在背之感。
等众人坐定,骆思恭开口问道:“骆百户上报,你怀疑武长春、王懋芳等凶徒是后金细作,三年前潜入京城,是为了贿赂武选司买官。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这些是卑职根据查到的线索,大胆提出的猜测。”
“猜测?你可知武选司是什么地方?你可知一个大胆猜测,会有多少人因此丢官去职,人头落地?”
事已至此,陈义没法再退缩,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回禀大人,卑职这两个月查访十余证人,均无明确证据。然而根据卑职的推演之法,确实只有细作之说可以解释所有疑点。若大人准许,卑职愿当堂再推演一遍,以供诸位大人评判。”
此话一出,众大人交头接耳说了几句,看向陈义时似乎都有些不屑。
在座所有人的官位都在千户以上,哪个不是久经刑名的老手。在他们面前卖弄查案本领,简直是班门弄斧。
等众人再度安静下来,骆思恭道:“准了,你且说来听听。”
陈义思量,这次骆思恭带这么多人来,恐怕是因为查下去会得罪兵部,他不想独自担下所有责任。
所以,要想案件继续查下去,必须说服在座所有人。
于是,他把心一横,朗声道:“这几桩案很复杂,为免遗漏,卑职请求先到书吏房拿些笔墨、白纸和浆糊来边写边说。”
田尔耕直直盯着陈义,似乎有些不满。
另一个千户则忍不住叫道:“岂有此理,莫非你用嘴说,我们这些人还记不住不成?”
“卑职不敢,只是几桩案件横跨三年半,所涉人证、物证多达几十,卑职怕自己说漏……”
陈义满头大汗,生怕其中一个大人说出“拖下去打板子”之类的话。
所幸,骆思恭最终同意陈义使用笔墨。
半刻钟后,陈义从书吏房拿回纸墨笔砚,然后开始讲起来。
为了让所有人理顺关系,这次,他没有按照案件的发生顺序开始,而是从武长春为李凤儿赎身开始说起。
每讲到一个案情节点,便在一张纸上写下人名、概要,然后贴在身后的墙上。
两个节点之间,他还画上带箭头的线,说明两个节点之间的联系,以及他做出某种猜测的原因。
人证物证具在的部分,他会用大字写在纸上;猜测的部分,则用小字写上,然后用括号括起来。
期间,在座众人忍不住频繁提出质疑,陈义不得不把细节讲得非常清楚具体。
有时,有些论断完全没有证据,他也老实承认只是猜测,不敢保真。
就这样,陈义连续讲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总算讲到薛应魁之死。
除了关于夜劫李若兰(小月琴)的部分稍有隐瞒,其他所有内情全部都吐了出来。
等他放下手中笔时,整面墙已被几十张纸贴满。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名字、说明和各种箭头,如同乱麻一般。
看着满墙的鬼画符,之前斥责陈义的千户目瞪口呆,有点说不出话来。
其实几桩案子并没有复杂到理解困难的地步,只是人证、物证太多,关系又复杂,不用笔墨纸张记下,一般人确实有可能记混。
尤其几个案子之间并没有直接联系,全靠关键人物串联。如果不是各种箭头标示,肯定有很多人听到后面,忘了前面。
如今前因后果和推理过程都写了下来,如果后面有疑问,可以回头反复看,自然是方便多了。
在众人沉默思索的时候,陈义看着满墙的案情关系,也发出一点小小的感慨。
还好在家中已差不多整理清楚,否则,白纸黑字没法涂改,非画得满墙一团糟不可。
陈义心中暗想:“以后有机会,得在议事厅备上黑板和粉笔……”
然后朗声道:“诸位大人,这就是卑职查到线索和推演过程。有些事情确实没有证据,卑职只敢提出猜想,是否值得追查,还请大人们决断。”
骆思恭冷哼一声:“你倒将干系撇得清楚!”
陈义连忙跪下:“卑职不敢。卑职……”
他还想说,自己只是一个刚刚袭职的巡捕校尉,得罪兵部这种大锅,肯定背不下来。
哪知骆思恭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将他打发到议事厅外。
陈义知道,那几个大官肯定还要讨论一番,于是老老实实在门外等候。
小半个时辰后,骆养性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此案事关辽东战事,将上达天听,你……可真能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