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命中注定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精神好像被抽走了，成了一副空壳。我头脑里只能想到欺骗、债务，和死。一天不吃不喝，却一点感受不到饿。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已经是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我谈了一场恋爱，和大学同学。我上学早，因此每每在班里年纪最小，心智较同龄人也不成熟。我家人觉得我读书读傻了，不食人间烟火。我那个时候迷恋金庸笔下的小龙女，认为不食人间烟火是褒义词。尽管心智不成熟，恋爱这个词，我们每个人其实早就熟悉了。我自小被人夸漂亮，五官玲珑精致、气质清纯不妖，又因只管学习，不闻世事，身上少了许多世俗之气。外加我性格慢热，让人觉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因而每到一个班里，暗恋我的男生不少。年少懵懂的感情，总是被繁重的学业压制，每个人都拼了命学习，想要逆天改命，走出这穷乡僻壤。我们都是靠知识改变命运的一代人。

高考结束，也有发了痴的男生为我填报不可能的志愿，因而落了榜；也有胆小的假借建立班级通讯录的名义要我家电话号码的；也有第一时间先帮我查录取通知的；也有刚上大学就打电话表白的。那会儿年轻也胆小，被“早恋”这个词禁锢了，总觉得还没到能谈恋爱的时候，因此都拒绝了。尽管如此，一个花季少女，被这么多青春洋溢的男孩爱护着，我的内心是喜悦的，甚至是骄傲的。就像一个公主一样，被万人捧着。一直以来，我都享受着这众星捧月搬的优越感。

虽然没有招蜂引蝶，但恋爱迟早是会开始的。有一天，还是当时流行的QQ上出现了一条好友通过的消息。那个姓名我似曾相识，他应该是我曾经高中时的同学，但我不记得他的样子，我也从没有跟他说过话。但不知为什么，我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看到这条消息，忽觉春风拂面，路旁最出名的那条河里荷花开得正旺，风吹动着水波，涟漪四起，我怦然心动。是的，就是喜欢的感觉。时至今日，我再次想起，还是如少女一样，满心欢喜。

通过好友后，我们就聊了起来。聊了什么呢，不过是一些琐事，聊起来却没完没了，聊到手机都没电关机，仍意犹未尽。这样聊了几天后，他鼓足勇气问我，能不能给我打电话。我同意了，于是，我们每天晚上都打电话。10年代的网络通信比不得如今发达，没有微信，只有QQ，网络流量收费很贵，电话费也贵。都是他打给我，聊2个小时，都要几十块钱了。然后我们恋恋不舍地挂断，再发QQ。

这样单纯美好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有一天，他突然很早给我打电话，我没来得及走出宿舍。坐在床上，听着电话里，他结结巴巴，说了句：“我喜欢你。”然后我们都沉默了。我在电话这头，心怦怦直跳，欢喜之情快要溢出来。我好像失去了正常表达的能力，许久说了句：“你等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跑出宿舍。身后传来我室友的声音：“她肯定谈恋爱了。”我出了宿舍楼，找了一个空地，站在那里，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半天，他转移了话题。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了。这就是默契啊，从收到消息的那一刻起，我明白了什么是一见钟情，从与他的每次聊天，我懂得了什么叫心有灵犀。而我并不记得他的长相，我喜欢书生气、俊美的男生，尽管如此，我却从未担心过他长得丑，爱情让人变得那么有信心，对于可控的、不可控的一切未知的事物，都充满了信心。

转眼间到了期末。我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因为放假之后我们要见面了，在第一次下雪的那天。紧张又期待，好像是对自己不满意，又好像对他不满意，又好像对又漫长又短暂时间不满意。怀着这样别扭的感情，我刻意减少了与他的通话。寒假回到家，我每天都看天气。我希望赶快下雪，又希望不要下雪。一连很多天都晴冷无雪，我又烦急了。最后索性，我不再看天气了，每天做些家务事。

有一天早起，天阴沉沉的，我感受到了天气的异常。一连十几天无雪，我早等的不耐烦了，于是迫不及待拿起手机，有雪。我开心得要跳起来了，但又小心翼翼掩饰好自己，以免被爸妈看出来。我开始筹划出门的说辞。可气的是，我最喜欢的那件黄色棉袄太容易脏了，袖子那里已经能看出蹭脏了的痕迹。我拿湿布使劲擦，然后拿吹风机吹干，干净了一些，可还是脏。我挣扎了很久，是换一件不好看的，还是穿这件最好看的却脏了的。最后我还是穿了这件黄色棉袄。然后就出发了。到达约定地点，我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他。他的个子高高的，至少1.8米，瘦瘦的，带着眼镜，头发是漫画里流川枫的样子，而容貌我看不清。我看见他站在那里，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然后望来望去。我突然怕得要命，刻意躲在人多的地方，让他发现不了我。就这样犹豫、挣扎了许久，他发了很多信息，我没有回复。最终，实在拖了太久了，我没有办法了，我胆怯地出现在他面前，又故作镇定，淡淡地冲他打了声招呼。我的身高只到他胸口，于是我便正好不抬头看他。

他突然笑了。他这样一笑，我抬眼望他。他太高了，我抬起头，脖子都疼。我看清了他的脸，是俊美的，是我心目中喜欢的一张脸。我这样看了他一下，他有些害羞了。我心想，原来你也是在强装镇定。然后我稍微放松了下来。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多数时间是略显尴尬的沉默。我们不知道说什么。这很奇怪，没见面的时候对着电话，总有说不完的话，见了面却什么话都没有了。但是就这样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却觉得挺好的。是一种如释重负和满足。时间过得很快，他说还有事，我们就分开了。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脑海里反复回忆刚才见面的情景，我觉得十分幸福，又觉得那么恍惚。

到家后，他发了一些信息。我们聊了一会儿，然后各自去忙了。我们约好，假期里只发信息，不打电话，以免家人盘问。那天晚上，他没再发信息。我没多想，以为是白天见了面，没有什么可聊的了。然而接下来几天他都消失了。我是一个骄傲的人，我从没想过主动找他。再有关于他的消息却是从别人口中得到的了。原来是他打球腿受了点伤。但这并不是重点。“他前女友去家看望他了。他让我别告诉你，他说自己会告诉你。”

我失魂落魄了一整天。是啊，没什么可埋怨的。他只是喜欢你，他从没说过要你做他的女朋友。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呢？什么关系都不是，你没有权力对他提要求。他受伤了就不发信息又怎样，他的前女友能去家里看望又怎样。你也想去看望，他没有发出邀请，你就不能去。我下了狠心，与他断了。与前女友纠缠不清，那就放你们去纠缠吧。

假期快结束了。那个给我通消息的朋友丽莎邀我出去玩，还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几个人凑了一桌。饭菜齐了，拎起筷子正想夹菜，丽莎说：“再等一下，还有一个人，马上就到了。”他们几个都问：“谁呀？”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说话。

他果然来了。丽莎说：“他正好在附近玩，我就让他过来了，介绍一下，这是少华，也是咱同学。”她对着大家说，话音落了却瞧了瞧我，让他落座，正对着我。我假装从不认识他，正常地同大家一起吃饭。在饭桌上，跟朋友聊来聊去，时不时开些玩笑，大笑几声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但我内心已经乱成一团。整顿饭快结束了，我一句话都没对他说。我只顾着拙劣地演戏，却忘了对于不认识地人也应该打一声招呼。气氛确实有点不对劲，大家对于这个新来的男生存在诸多疑问，但谁也不问。我冷漠地对着他，他一口菜都没夹，最后他说：“你们吃吧，我先走了。”然后他走了。我无需再演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了，一下子泄了气，悲伤充斥了我的内心。聚餐结束了，大家都散了。丽莎留住我，让我等一下，他又来了，丽莎知趣地走了。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我谈过恋爱。”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们已经分手了，她提的。受伤之后，她自己来看我的，不是我让来的。”

“我说了，这些事你不用跟我说。我不是你什么人，你不需要这样。”

“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她也就是出于朋友的关心来的，我们不可能复合。”

我听着他坚决的语气，断定他们之间一定有过剧烈的矛盾。我很好奇，想知道一切，但是又不愿给他这样的机会。

“好，我知道了。”我只说了这一句，甚至我也不懂自己的意思。

他不再言语了，末了，我告知他我要走了。

我不知怎样挨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他坐在饭桌对面，眼巴巴地看着我，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他诚恳而歉疚地自白，如同受过很深的伤害。可是那又怎样呢？别人伤害过你，你就能来伤害我吗？我把头埋到被子里，想停止我这令人头疼的胡思乱想。突然，手机响了，是他打来的。我听到他的声音，眼泪控制不住了，他说对不起，我们还做朋友的时候，我泣不成声。

假期结束，我回到了学校。如同往常一样，我学习、吃饭、睡觉。少了一个热络聊天的朋友，偶尔收到他的简单问候。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信里他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了我，也说我的出现拯救了他。信的结束，我等到了那句想要的话：“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我的心被融化了。我立即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但没有回答他在信最后提的问题。只像以往一样，我们一直聊天，对于过往只字不提。我觉得，我的爱情又回来了。丽莎在我俩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偶尔会来问候我。她像个大姐一样，忙于解决我俩的问题。我跟少华聊天的时候会谈到丽莎。

“你们俩聊得多不多？”

“会聊。聊得不多。”

少华如同一个诗人一般多情、敏感。也许是因为上段感情受了伤，他有时突然难过，不能调节。丽莎告诉我，这个时候他会去找她聊天，但也是聊些琐事，因此丽莎知道他许多事。我也多情、敏感，但在他面前，我是能给他带来快乐的人，我坚强、独立，热情洋溢。他难过的时候也会跟我说一些我不能懂的话，我能感受到他的绝望，我没有办法，只会逗他乐。就像他说的，我拯救了他。我为此而开心。

有一天，我们正在打电话，我收到了丽莎的信息，让我回信。她的信息十分急切不耐烦，我只能让少华等一下。

“你先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好。”

我给丽莎打过去，一接通她就劈头盖脸地问我：“你还在跟少华联系吗？”

“对啊。”我疑惑不解。

“你跟他断掉，再也不要联系了，他跟他前女友还在纠缠。我不想看你这样。”

后面的话我听不到了。我挂了电话，怔怔地看着窗外。月亮真圆啊，又圆又亮，挂在这夜空中，那么美丽。但它离我如此遥远，我根本够不到。

我回过神来，给少华发了一条信息，最后一条信息。

“不要再来找我了。”

然后我删掉了他。果然他再也没来找过我。

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总是幻想他来找我，说这一切不是真的。但是他没有。

繁重的课业压得我无暇顾及其他，悲伤已经被时间逐渐消磨。偶尔有新的好友申请，我心里会隐隐作痛，但很快就好了。没有什么伤痛能阻止时间的前进。

转眼到了网络飞速发展的时代，飞信快要取代QQ成为大学生的通讯工具，课堂上每个学生都假装低头看书，其实在用手机读小说。期末考试前突击复习，图书馆里找不到座位，一改往日睡到中午的习惯，大家开始定一个七点钟的闹钟，然后快速洗漱完就奔过去抢位子。把书摆好，再溜溜达达去食堂吃个早饭。我的大学生活就这样按部就班，毫无波澜地快要结束了。

高聪的出现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他戴着眼镜、斯文安静，一身白T恤牛仔裤，个子瘦高。我们是在一次社团活动上认识，相互加了飞信。但他几乎不给我发信息，因此我从没有想过他会成为我的男朋友，只当是增加了一个通讯录的名单。大三暑假，他找我帮一个小忙。他的表妹考上了大学，他请我帮着选一样女生喜欢的礼物。他与表妹的感情很好，如同亲兄妹。我这个人待人真诚，也不善拒绝，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为了帮好忙，跑了许多商店，挑选适合小女生喜欢的、价格合适的礼物。事情完成后，他道了谢，说妹妹很喜欢。

快开学了，他突然发信息，说已经回校了，问我若在的话，请我吃个饭以示感谢。事情至此，敏感的我察觉到了异样，他是在追我了。我的犹豫不决和矛盾不安又一次开始折磨我，我不知是否该拒绝，我不讨厌他，但上一段感情的痛苦依然残留。他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只是还没准备好，也不想用新的感情就疗过去的伤。我再三挣扎，也想了很多拒绝的理由，但最终我答应了他，我怕我一次的拒绝就把他吓走了。女生总是试图用离开他和让他离开来考验男生，男生总是认为女生是来真的或者想认为女生是来真的，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经不起考验。既然如此，就吃个饭试试吧，我当时这样想。

到了约定的时间，出于礼貌，我也有意打扮了一下。按照他给我发的地址坐地铁过去，来到了一处我从未去过的繁华地段。在上海这么多年，我没有去哪里玩过、逛过。我熟悉的是学校附近的商场、集市，和一些耳熟能详的景点。上了楼，到了餐厅，他已经在位子上了，冲我招招手。我走过去，他笑容满面，起身为我拉好椅子，颇像我在电视里看的绅士。

我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坐下来扫了一眼四周。餐厅很大，桌椅摆放很宽松，因此桌与桌之间不会相互打扰。餐厅相对安静，放着舒缓的音乐。他没有问我要吃什么，而是直接招手叫来了服务员。一个带着高帽的厨师过来了，手里推着上菜的餐车。一盘盘菜端上桌，小巧精致、晶莹剔透。我并没有这么隆重地吃过一顿饭，内心不免有些犯怵。他好像并未察觉，只是边吃边与我聊天。

“我要再次谢谢你帮忙，我知道肯定麻烦了你很多，占了你很多时间。”

“不用客气，其实也不费什么事。”我一味地嚼着东西，眼神闪烁，尽量避免看他。

“你的实验课大作业完成了吗？”

“完成了，就是做得不太好，工程的东西对于我来说还是太难了。”

“没关系，你下次有困难找我帮忙，虽然我学得也不太好，但动手能力还可以。”

“好，谢谢。”

这样边吃边聊，我放松了警惕。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天已经晚了。我住宿在一个亲戚家中，该回去了。

“你哪天回学校告诉我，一起约着玩。”分别的时候他淡淡说了一句，也没有客气一下说送我回去的话，就在地铁口告了别。

我刚到家，收到他的信息，问我是不是到了。我说你发得倒挺及时，我刚到家。他说那就好，然后变不再言语了。熟悉了起来，我就变得自然了，语气也有些调皮和不客气。过了几天，要开学了，我回了学校。但已经忘了跟他约好的事。开学诸多事宜，忙碌成为了常态。直到一天早上，我匆匆忙忙走去教室，听到身后叮铃铃一阵自行车的铃声。我下意识地走向一边，给车子让道。车停到我的一侧，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上车。”

我侧身转头一看，是高聪。

“愣着干什么，迟到了，快上来。”

我一时间六神无主，机械地上了车。

“好久不见。”他说。

我没说话。坐在车上，风徐徐吹到脸上，夏日的炎热被舒缓了一些。

“你最近忙吗？”

“有点忙。”我回答得言简意赅。

“我一直等你消息呢。也不敢多打扰。晚上下了课去夜市吃东西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到了教学楼。我下了车，他说：“就这样说定了，你去上课吧，我没课，我去图书馆了。晚上见。”他上车走了，还是白体恤、牛仔裤，这个大男孩的背景在夏日的朝阳下离我渐渐远去。我呆了一会儿，路过的同学叫住了我，一起上了楼。

一天的课我都心神不宁。其实这几天我总听到些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我对社交平台不感兴趣，也很少与人谈论八卦，所以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隐隐听说与我有关。同学看我的眼神也足以说明了问题。我想大概是跟高聪有关系。那就赴约吧。

下了课，我特地在教室里多留了一会儿，跟同学说有事。等我下楼，看到他已经骑着车在那里等着了。他抬头看到我，笑着我赶紧过去。我小跑两步，到了他跟前，坐上车。出发去夜市了。

夜市离得不远，周围的大学生经常去，每家店生意都好，好吃的店也居多。我们买了些小吃，边走边吃，聊一些学习和社团活动。穿过一条街，经过一个丁字路口要左拐。正往前走着，一辆电动车飞驰过来，他眼疾手快，一把拉我入怀。

等我反应过来，推开他往前走，假装十分镇定。他关切地说：“你别走这么快。”然后追上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欲言又止。就这样一直散步，天也黑了。夏日的天黑得晚，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将近十点了。我说该回去了。他说那回去吧。

我要坐上车走，他说：“不骑了，推着走一会儿吧。”我没有说话，跟着他走。晚上残留的余热已经造成不了伤害，反而那丝丝的微吹得人惬意无比。走到另一个较为偏远的校门时，他开口说话了：“我们在这里坐会儿吧。”

“好。”我答应了。这个校门虽然偏远，学生不常出入，却更为气派，门口有长凳可供休息，旁边有几座小小的假山可供观赏。我们坐了下来。

气氛变得让人心慌，好似是等待鲜花绽放时的紧张不安。他一直不说话，我十分烦躁，我快要发火了，努力克制住自己，我说：‘“要不走吧。”他看着我，突然变得忧郁而深情。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他终于开口了。轮到我长久地沉默。

等了许久，他说：“我们回去吧，我等你消息。”

他骑上车带着我回到宿舍楼下，告别的时候我不敢看他。

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我想起了我那无疾而终的第一段恋情，我想起了那段悲伤的日子。我给高聪发了信息：“明天我们见面聊聊。”然后就睡下了。

第二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有一些疲惫，但掩饰不住脸上的开心。“你有什么喜事儿？”我问他。

“跟你见面啊。”

“这有什么开心的？”

“我以为昨天晚上说完那句话，你不说话，咱俩就算完了。”他害羞地笑了笑。

“那我今天叫你来，也不一定是答应你的。”

“但是总比不见面强。”

他说的我一时接不上话。“你不怕我有了男朋友吗？”

“我肯定调查好了啊。”他略带调皮地回了一句，但是不敢正眼看我。

我低下头，脚尖不住地踢一颗小石子儿。我怕不答应他真得离开，再也见不到了，又怕答应了是个错误。

“小可！”有人喊了我一声，是我舍友。我想起昨天同她的谈话。我好像把一次恋爱看得太重要了，而对她来说，试一试又怎么了。

我冲她挥挥手。然后抬眼看他，缓慢地说出那句他想听到的话：“我同意。”

他的脸上立马露出兴奋的笑容，开心极了，如果不是人多，他可能会抱着我转圈圈。我真正的恋爱开始了。

如同大学里所有的情侣一样，我们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自习。我渐渐忘却了过去那段感情。

也有争吵的时候。我对爱情有崇高的信仰。两人应该充分信任、相互包容，我是抱有一辈子就谈一次恋爱然后跟他结婚的想法。是的，我一直以来都太简单、太理想化。我学习了课本上的理论，却不能好好地与实际结合，如今看来，我真是大错特错啊。

我性格敏感，会经常耍点小脾气。争吵的时候，他总是会试图教育我，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每次吵架持续时间也不长，我会忍不住找他和好。次数多了，大家也都慢慢失去耐心。我为此痛苦过，但我不愿意到分手的那一步。我想，两个人再多磨合、多包容，肯定可以长久的。

转眼间，到了毕业季。同学之间彼此告别，踏向新的征程。我跟高聪很幸运，都读了研究生，只是在不同的学校。我们很开心，只是不同的学校，还在同一个城市，约好了，每周都见面，他来看我或者我去看他。小别胜新婚。以往经常粘在一起，所以也经常生出矛盾。现在距离远了，每一次的见面都那么热情、每一次的分别都那么不舍。快要放暑假的时候，我们规划好要去海边玩，考虑到价格，票和酒店早早订好了。

临近期末了，见面的次数少了许多。我的课业较为轻松，常常去看望他。有一次过去，因为吃饭吵了架。

“不能吃点好的吗？我不想一直吃这个面。”

“省点钱吧，还要去旅游，过两年毕了业就得考虑生活了。”

我想想是这个道理，虽然不开心，但是忍住了。回去之后，连电话都少了。每次打给他，都是在忙，让我等着。等到回宿舍洗漱完毕，急切地等他打来，又说太累了不打了。

初次发现端倪是我的室友，在社交网站发现了一张高聪与一个女孩子的合影。她犹豫了几天还是告诉了我。室友一直拦着我看那张照片，被我的疯狂叫嚣给吓到了。我仔细看着照片，他们在一起喂校园的流浪猫。我想起来一件事。高聪跟我说过，他谈过一次恋爱，前女友喜欢猫。至于分手原因，他没说，我也没有多问。但刚确定关系后的某一天，他喝得酩酊大醉，我扶着他回宿舍的路上，他突然停下来看着我说：“谢谢你，我跟你保证，我放下她了。”然后把手上的一串链子取下来走到垃圾桶前，停顿了一下，我听到啪的一声，我知道他扔掉了。那个时候我以为他是在想我表忠心。

现在，一切都对上了。前几天莫名其妙的吵架，甚至发狠说的分手；没有时间来见我，甚至没时间打电话，原来都是因为照片里的这个女生。这个女生，一定就是他的前女友了。而那次站在垃圾桶前的驻足，是因为他的不舍，我听到的啪地一声，不是扔掉了过去，而是他的心碎声。

一切都清楚了，也不必去纠缠。只发了个信息，通知他，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他回复了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呢？我的每次真心都会错付，我没有做错什么，而受惩罚的都是我。

从此以后，我不喜欢听人对我说“对不起”。是的，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法律做什么？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礼义廉耻做什么？

这次的伤害到我毕业都没有释怀。我整天茶饭不思，在半个月内我瘦了10斤，脸都变形了。此后的两年，我每天像一个机器，我痛恨一切与他有关的人。直到今天我想起他，都希望他永远不幸福。

毕业后我离开了上海。这个城市有我太多回忆，我不愿意留下。我一度不愿意再谈恋爱，直到我遇到了田雨。

田雨不爱说话，长得也并不是我心目中的样子，但他对我极好。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都放在心里，然后去做。我想吃的他跑多远都去买，我让他做饭他看着手机去学，我跟他吵架永远是他认错。吵狠了，他气得要命，夺门而去，过一会儿打开门，他就在门外守着。为了我跟田橙无忧无虑，他工作上的事从来不说，只告诉我挣了钱，有钱花。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游戏，我一度认为他没有什么不该有的臭毛病。因此，我信任他。结婚前他说，希望彼此之间永不欺骗。那个时候他自卑，怕我离开他，因此说了这样的话。现在看来，是他没有做到，是我受了惩罚！

我想起这过往种种，又哭得不能自已。我从来不做错事，为什么一直受到惩罚？我想了很多死法，被车撞死、跳楼、吃安眠药，最有利于目前境况的是被车撞死，那样能赔个一百万，我的债务基本就清了，我的孩子就没有什么负担了。可是我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他没有妈妈了。他那么懂事，他看到我哭会过来抱我，我死了，谁来抱抱他？而那个撞死我的人又有什么罪呢？我为了拯救自己的家庭，故意被车撞死，又要害了别的家庭，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天啊！我连死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