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最时尚又最闹腾的一家
论起男人中的细致，当属我的五伯。娇俏如我五伯母当年可是镇上一枝花，奈何着了我五伯暖男般的道便嫁与他，过了一辈子的小康生活，两人的感情那可是出了名的好，到现在出门散步还会时常手拉着手不肯放。过去五伯家里有一台缝纫机，缝纫机踏板踩起来配合着针线一上一下的样子可好玩了，我们去他家玩的时候总爱摆弄这个巧玩意儿。五伯还有剪头发的手艺，每次给自家女儿顶一个锅盖，沿着锅边齐齐整整剪一剪，就活脱脱变出一个樱桃小丸子发型来。
他们也曾是在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习惯简朴难免会节约过头。父亲讲过五伯做小生意从成都带货回z市时，因为距离发车时间尚早，他为节省十元的寄存费用，将价值一千的货品放置到回眉的大巴车上，想着出去逛逛给女儿带点省城的小玩意儿，却因为误车的缘故，将货物丢失了，这件事让五伯懊恼不已。另一件，在西山开餐馆的时候，父亲和朋友合伙把第一家酒楼开的红火，转给五伯经营后，五伯又遇到经济危机便导致经营每况愈下，不得不关门歇业以缓解困难。那时流行“签单”，所以会有许多应收账款由于涉嫌三角债的缘故无法清理，账面流水无以为继。一开始生意还不错的他屡遭竞品嫉妒而总是被匿名举报，多家单位不是工商局便是供电局啦或是市场监管局啦前来多番检查，好笑的是，在停业整顿期间，正常做法是将店子招牌拿红布一遮盖即可，然而他们店上的小伙儿却脑袋抽筋不知从何处搞来一副白布盖在店招上，远远看去多不吉利。等到万事顺意后，他们这一侧的道路开挖，又因节省开支改接电线遭政府查处，运气不佳的他终究是没能将生意做起来。
到了我该上小学的年纪，全国各地户籍制度森严，只有工厂提供的子弟学校可供工人带孩子在身边读书，若是强留在外，一来学校不肯接收，二来敢于接收的难免只有极少数私立学校，又要缴纳高昂的“择校费”，在外漂泊的人大多只能无奈将孩子留在老家上学，我便是其中一个留守儿童。但幸运的是我没有出生在山区，老家的学校尚可，父母亲朋又在本地帮忙照料，于是我就跟着将生意关闭的五伯乘坐飞机回了乡。我人生第一次坐飞机就是五岁，坐的是飞成都的飞机。那时飞机常常无法直达目的地，中转的时候，广播里循环播放航空公司的抱歉通知，说到达地的成都双流机场因大雨淹没无法降落，故而只能折返回去，许多人因为这个窘境都垂头丧气，乐观积极的他们却开导说那我们可以免费多坐一回飞机啦，小朋友们当然是满心的欢喜。
他们善待于我，我很感激，每每要去“超”成都，他们总会想着带上我也去见见世面，我永远记得成都街头人头攒动的春熙路、动物园、游乐场，还有成都人民商场开的第一家肯德基，小孩子最爱“凑闹热”。当时还数肯德基有战略眼光，不像麦当劳那样傲娇，肯德基老爷爷的肖像很快先入为主的占据了四川人民的心。父亲在回成都做生意的时候，还问我喜欢什么，我随口讲见电视广告里说买肯德基里的一种套餐就送一台儿童照相机，父亲为买给我还专门去肯德基找，其实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并不偏爱小孩子喜欢的炸鸡薯条，不过是因为我这个女儿跟他讲了，他就一定要帮我实现愿望。后来一次也是如此，我突然想要一颗圣诞树，说完连自己都忘记了，父亲专门从成都驮回来一颗塑料拼接的圣诞树，我俩一同在树上挂满各种彩灯，又在家中玻璃上用彩漆喷上“圣诞快乐”几个大字（当时还因突然想不起“诞”字写法，我们俩父女临时又去翻查字典），真是补偿了我一个美好的童年。
人的性格总是会影响命运，善良的人，上天待他们也不会差。五伯夫妇长期以来有饭后百步走的习惯，所以虽已年过半百，头上竟无一缕银丝，面相上看去也比小他十岁的弟弟——我的父亲还显得年轻。五伯母如果生在古代，我想有一个身份非她莫属——王熙凤。她性格与凤姐相差无几，有她在的地方就充满了欢声笑语，她又能左右逢源，不论啥事从她嘴里都能一顿劈里啪啦输出，那大嗓门儿一开口在气势上就先占尽上风。五伯母精明强干，只是多年来对于减肥一事有着无穷执念，或跳操或吃减肥药，感觉样样试了个全。过年时分，她那玲珑的身段总在冬日里将上身穿得暖呵呵，下身穿着彼时风靡全国的健美裤，一双细腿蹬双高跟鞋轻巧跳跃在农村的基根道上，在我们去往爷爷奶奶的上坟路上又要摘满一口袋鱼腥草，说这玩意儿好得很，凉拌也可炖菜尤佳，关键是好养活又无需施加农药，只需给一小方泥土，便能自在生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了一辈子的五伯母在五伯的呵护下笑靥如花，真应了那句话：五伯母负责貌美如花，五伯负责赚钱养家。
五伯和五伯母这一生最辉煌的，当属培养出了我的三姐姐。姐姐自小就有明星气质，个头也高，小学毕业就被送到舞蹈学校学习跳舞。私下里传说是因为五伯母的工作关系时常能买到便宜又好的排骨熬汤因而补充钙质，又有人说非也，均是因为五伯母娘家那边基因里就有高个子成分，后来才知以上缘由均不是，而是姐姐少时有父母管教所以睡眠充足，不似我和父亲一般夜游神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更不似堂妹从小胆量不大，她父母为了培养她独立睡觉的习惯，便整夜给她亮着壁灯进而影响了她褪黑素的分泌，但光是姐姐的身高优势就让我和堂妹羡慕不已。姐姐学习成绩不算太好，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姐姐在舞蹈上表现出非凡才能，后来如愿考上歌舞院，还跟随院里老师几次登上春晚舞台伴舞。姐姐跟着歌舞院走遍了五湖四海，又走遍全球各地巡演。这样的生活在我们眼中满是羡慕。
恐惧催婚的姐姐如今回来得少了，其实人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做出单身的选择也无可厚非，只要本人高兴，过得舒服、幸福就好，何必受人言可畏的侵扰。也许这跟她最好的小姐妹的经历有关。与姐姐一同跳舞的小姐妹便是误入这样的伪豪门而被蒙蔽了双眼，叫本以为遍布漂亮女孩子的舞蹈队是非也会多的我都改变了想法，那可不，当初我进入大学舞蹈队的时候还险些陷入学姐们争夺队长与C位一角的派系争斗中。这个姐姐的丈夫隐瞒了债务上的重大问题，且这人遇到事情的时候选择的逃避行为，也被家人视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算大问题”而忽视。她婚后几年内，陆续帮助前夫承担了好多次债务，到最终受不了丈夫的赌瘾行为而提出离婚时，她丈夫还不知悔改，一味将责任推脱到小姐妹身上，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出去赌钱只是为了给予她更好的生活，真真是到了死不悔改的地步了。为了留住她，她前夫就将一双儿女藏了起来，还向儿女传达她这位当母亲的是主动不要孩子，以致于她给儿女打视频电话时都被误会得两个孩子不愿意接听。最终我朋友心灰意冷，在官司缠身的两三年内长时间陷入抑郁里无法走出阴霾。等她转念想好放过自己以后，终于从这段失败婚姻里脱离出来，现下孑然一身地生活。但她的心情一直未定，旁人亦不好去过问她的过去，若是真相果然如她所言，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后来听说这位姐姐为了维持婚姻，不想让这位姐夫再去酗酒赌钱，便好言相劝。但这个富二代本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人称“毛娃”（意思是一炸毛就要喊打喊杀之人）。听说他好多次不顾是非曲直常常家暴妻子，更不顾妻儿死活把家里的钱都卷走，活生生逼得姐姐好几次自杀未遂，幸好被家人救下，否则真要被逼上梁山了。美貌的姐姐才结婚三两年的工夫便面容憔悴，跟他实在过不下去下定决心要离婚，他死活不肯，于是姐姐无奈就带着儿子躲到了娘家。那富二代不知从网上还是哪里搞到开山炸路用的炸药啦雷管啦等配件自己组装完成就到这位姐姐娘家恐吓。他悄没声装作外卖员溜进她家，堵着门非要把人交出来同他复婚，然而事情闹得那样大，这男人发觉见不到人就死赖在家里不走，要与这一家老小同归于尽。正巧来串门的邻居发觉不对跑去报案，赶来的富二代家人又连连在门外劝解，直到警察上门来谈判，这才将他制服。
记得当初我的三姐姐唯一一次带男朋友过年回乡“见家长”，还给每个妹妹封了红包，我们不仅开心，还纷纷对她男朋友开的豪华房车颇感兴趣。姐姐追求者甚多，能独得芳心的便此一人，万万没想到此男因家境优渥就沾染赌瘾，自家产业里也听说有些见不得光的业务，姐姐到对方家里探明情况后便提出分手，然而男方不依不饶，对姐姐围追堵截想要挽回，害得姐姐东躲西藏才最终分开，再也不予联系。或许姐姐心里也明白，门当户对放之四海而皆准，再漂亮的脸蛋也无法长久，我们家一向清清白白，若是与对方结亲，且不说习惯潇洒的姐姐是否愿意被婆家拿捏，有朝一日对方家族所涉的违法业务若是败了也会将他们拖入深渊。
想起以前，姐姐可是话多的无比，一局麻将下来整个桌上都是她的自说自话，有时拿到好牌便忘我得眉飞色舞好似演得好戏一场。她曾在一头短发上接了长长的假发，中指上有个漂亮的纹身，指甲永远是艳丽的各种花样，总是能将成都春熙路的各种时髦引领到我们的视线里。大概五六年前，姐姐邀请我和堂妹到她在成都的房子里玩，姐姐有个一大屋子都装满了衣服，我们每人拿了很多件，均是些全新的，有些连吊牌都没摘，我们都感慨姐姐的生活真算得上奢华了。
她以前出国游玩，总要问我们意见想要她带些什么礼物才好，我便傻傻得问有没有什么民族服装可以带回叫我收藏，然而我在好些年内最迷恋的，却是国人的各式旗袍，正如这几年盛行的汉服风一度刮到了世界各处。又或者若追求者送了她什么好东西，她便要分享给我们姐妹，其他姐姐们见过市面就对LV那种小型圆筒的中古包爱不释手，而我对品牌毫无概念，这也对我后来的其中一份工作因不熟悉品牌而无法完成造成影响。
朋友们都笑称和我一同玩耍完全没有压力，只因为我这人生性耿直，又不喜奢华，若是他们讨论什么包包啦首饰啦，我不说是否会哈欠连天，更会呈现一脸懵的状态叫他们好生没有虚荣攀比带来的成就感。更有甚者，在一次闺蜜聚会中，大家讨论起喜欢购买的物品时，女孩子们都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轮到我的时候顿时冷场，朋友问到我喜欢购买什么，我努力想了想便歪着头来淡淡然说了一句：“我更喜欢买房子吧。”这一句话出来倒是突地叫人炸了锅。
后来姐姐去过大理做过烘培，又去往BJ，有时看朋友圈她还教小朋友跳舞，有时又好像在当平面模特儿。我们姐妹之间这么多年也生疏了些，如今要见姐姐，只能默默看看她时常拍的抖音和发布些朋友圈——出镜更多的竟是她那只暹罗猫。这个社会越是开放，就越会展现宽容，姐姐还停留在年轻的模样，而我们的生活都会变得越来越好，愿姐姐继续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