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校园狼人
“哎，听人说了吗？二年（3）班的李珂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哎呀！是生病住院了？”
“不是，听说是失踪了，他妈都来学校了。”
“呃……会是什么原因失踪的啊？”
“哎……我跟你说啊，恐怕是被‘狼人’吃掉了！”
“‘狼人’？”
“是啊，在她失踪的前一天晚上，我看到她和‘狼人’走在一起！在那之前，‘狼人’也没来上学！”
“天哪！太可怕了！”
周梦一声不响地从窃窃私语的女生身边走过。那些闲言碎语就像蚊子一样钻进了她的耳朵。周梦像感到瘙痒一样用力地梗了梗脖子，然后像要驱散蚊子一样摇了摇头。她转来这个学校才不过几天而已，对同学们都感到很疏离，偶尔听到他们说悄悄话，也经常听不懂。今天的话的内容无疑非常怪异，她却听懂了。因为她们说的这两个人，都是她班里。那个‘狼人’，她也认识。
被称作“狼人”的那个人，并不是如称谓一样是个怪物，而是一个女生——在周梦看来是这样。她叫孙妮，矮矮的个子，黑瘦黑瘦的，一张长相普通、总带着可怜兮兮的神情的脸，总是像犯了什么罪过一样勾着头，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周梦刚来的时候就坐在她后排的座位上，觉得她除了龟缩得过分之外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叫她狼人，天天像躲避怪物一样避着她。为此她身边的位置一直是空的，后面的座位也只有她这个转学生才愿意坐。
明明是人嘛！大家为什么要叫她狼人呢？为了这个问题周梦也问过其他同学，但没有人愿意告诉她。碰了几次壁之后，周梦知趣地不问了。毕竟她还没有和同学们混熟。硬要穷根问底的话，会引人讨厌的。
周梦上课时一直无法集中精神。虽然她想要认真听课，但注意力总是不知不觉被孙妮的桌子吸引过去。
既然被称作狼人，总该有个原因吧。是身上长毛吗？还是指甲畸形的长和锋利？周梦这样想着，忽然恍惚起来，竟似乎真在孙妮的桌子上发现了几条爪印，还有几条金黄色的长毛……
门忽然被用力地推开了，撞在墙上“砰”的一声大响。周梦被从遐想中惊醒，猛然坐直了，手里的笔也落了下来，心像被人捶了一样“砰砰”直跳。原来是保卫课的王老师冲了进来。他神情紧张地和班主任李老师耳语了几句。李老师听了之后脸立即变得铁青，叫同学们自习，然后急急忙忙地跟王老师走了。
老师们一走教室里就炸锅了。一个耳朵尖的同学听到了王老师跟李老师说的那句话。那是“李珂找到了！就在城北那个烂尾楼里！情况很不好！”
同学们再也坐不住了，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吵成了一片。争论的中心就是李珂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狼人”害的她。还有人在不清楚情况的时候就出来装先知，说既然李珂找到了而‘狼人’没出现，不管李珂遇到了什么事，十有八九都是狼人害的。周梦听着他们如此议论，开始只觉得荒谬，可是听得多了，竟恍惚有了一种孙妮真的有问题的错觉，不知不觉竟有些窒息，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子。
傍晚放学的时候传来消息，李珂已经被送到了第一人民医院。同学们立即蜂拥着去看她。李珂的样子实在是很让人难过。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头上裹了厚厚的纱布，身上更是插上了管子。同学们见到她这副样子先是大惊失色，接着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病房内外顿时漫起了一种诡秘的气氛。
周梦这次没有再听他们的议论，因为那样思想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的言论左右。她一声不吭地挤到李珂的床前，低下头仔细地端详她。
李珂的脸惨白得象石灰，白得发青的手就像枯枝一样搭在被子外。周梦心痛得仔细看了看她，忽然发现她的指甲里填的有血痂。
周梦倒抽了一口冷气，慌忙低下头去仔细检查她的指甲。这才发现不是她的指甲裂了，而是指甲里沾上了别人的血，血干了，在指甲里凝成了血痂。
周梦的眼前顿时浮现了李珂和人疯狂对抓的样子，顿时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什么，在她的潜意识里，和李珂对打的人竟是一身毛茸茸的。她慌忙把这种臆想驱开，低下头仔细地检查起李珂身体露在外面的地方，发现上面并没有抓伤。问守在一旁的李珂的妈妈，她也说李珂身上除了从楼梯上滚下来时的撞伤外，没有其他伤痕。
这就奇怪了。周梦呆住了：这样她就不像是和人对抓了。倒像只是……她在抓人？
周梦惘然地直起身来，猛然发现大家都用讶异的目光看着她。她慌忙从李珂的床前退开，溜到了走廊上。她忽然感到胸口非常憋闷，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作的事一定让同学们感到奇怪吧。继续在他们面前作奇怪的事情，说不定也会被当成异类。
周梦在走廊里慢慢地走着，琢磨着自己看到的一切。警察们送李珂来医院之前，一定在她的身体上仔细地检查取证。她指甲里的血痂他们一定会注意到。有了凶手的血，相信破案只是几天内的事，可是中国只有有案底的人才会有血液记录，如果是初犯的话，有他的血也没什么用……
周梦咬了咬嘴唇，目光纷乱地闪了起来。她忽然有了个疯狂的想法。她想要自己去调查这个案子。不管怎么说，一个同学受伤了，而另一个同学被大家先入为主地当成凶手，还被说成狼人，这种事她不能只在旁边看着。即使她只是个中学生，也许根本不具备调查的能力，可是她就是想用自己的眼睛，亲眼去看一看现场！
天已经微微有些黑了，栖息在烂尾楼里的乌鸦大声地鼓噪了起来。周梦缩着头来到烂尾楼边，颇有些胆怯地看了看在夕阳里已经阴沉如坟墓的烂尾楼。从李珂的状况看，与其说是遇上了狼人，倒更像是遇到了坏人。那个坏人说不定是专门袭击小女孩的变态，说不定还藏在这个楼里……
周梦顿时感到了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把衣领扣上。她已经不想进去调查了。但已经到了这里，再折回去的话就太逊了。周梦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低声跟自己说了声：“加油”，便走进了暮气森森的烂尾楼。
烂尾楼里积满了灰尘，到处都挂着蜘蛛网，配上那暗淡的光线，简直可怕到极点了。周梦横着心不看它们，用衣领挡住口鼻，飞快地在楼里搜索。很快便找到了事发地点——应该是事发地点吧。那里的灰尘被踏得很乱，印满了新鲜的脚印。周梦皱紧眉头在脚印边蹲了下来，掏出手电筒朝它们照射。
地上的脚印虽然纷乱地叠在一起，但还能看出是两个人的脚印。从脚印的位置来看，两个人应该是面对面地站着，而且在拉扯推搡——也就印证了李珂是在和人争执的时候被推下去的。在脚印的旁边还滴有一些暗红的血迹，看来是犯人被李珂抓伤后滴下来的……周梦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看那些血迹——她一直对血液感觉不好，只看着那些脚印，一直走到楼梯的边缘。
“啊！”周梦忍不住惊叫出声，楼梯边的景象太奇怪了！按她的想法，李珂如果是被人推下去的，楼梯边源应该会出现拖曳型的脚印——周梦虽然不是专业的警探，但这种程度的东西还是了解的——在小说和电影里经常看。奇怪的是在楼梯边缘一步远的距离内，李珂的脚印消失了，取而之之的是一道平而宽的拖痕，就像是被什么长条形的东西刮了一样——李珂的脚无论怎么拖都不会留下这样的脚印的，那这是什么东西？
周梦呆呆地站了起来，脑子里一团混沌，里面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吵闹，吵得她头脑都发木，却一个都听不清是什么。呆呆地朝这个印痕看了一会儿之后，周梦忽然像受到什么指引一样，占到了那个印痕旁边，伸开双臂，把屁股往后撅了撅，就像她也要掉下去，在拼命保持平衡一样。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感到了一阵剧烈的恐惧，仿佛一阵冰寒的风吹透了她的心。天哪！她怎么感觉自己真要掉下去了！
她慌忙站直了身子，从楼梯边跑开了，一直跑到挂满蜘蛛网的墙边。她在那里站了半晌，心还在噗嗵噗嗵地跳。刚才的感觉好恐怖，就像真的要掉下楼梯摔死一样。想必李珂在即将掉下去的时候，感觉也是如样，那种穿透心田的恐惧，和极度深寒的绝望……
不知是不是因为和李珂感觉同一，她梦然想起自己刚才看到了一个东西，就卡在烂得一塌糊涂的墙角的地缝里，闪闪发亮。她揉着胸口，慢慢地走到地缝边，把它拔了出来。
这是一只金笔？谁的？周梦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孙妮那黑瘦的模样，身上的衣服因她弓腰驼背的姿势而显得特别的不合体，而这只金笔正插在她胸前的口袋里，闪闪发亮。
周梦之所以会留意这支笔，恐怕是因为孙妮的形象实在太黯淡了。这支笔是她身上唯一闪亮的东西，而且她天天都把这支笔别在胸前，从来都不用，很珍视的样子。周梦凝视着这支笔——笔杆子上已被磨损了不少，心渐渐地沉了下去：这支笔既然在这里，就证明孙妮一定来过这里。而且，胸前的笔能掉下来，一定是经过激烈的打斗吧。而且能把这个看重的笔掉在现场，她逃走的时候一定很仓皇吧。
周梦把笔对着烂尾楼暗淡的光线，若有所思地转动着。上面的擦痕在光和影里竟隐约变成了一张苦恼的脸。它既然还在现场，那警察一定没发现它吧。如果把它交给警察，就能确定孙妮是犯人了吧。可是……周梦的心头忽然掠过一阵隐晦的痛，把笔放进了口袋里。不知为什么，她不想立即把笔交给警察，想自己再调查一下。看来，的确是孙妮袭击了李珂。但是她为什么要袭击自己的同学呢？难道说……周梦的心忽然想被一个利爪挠了一下，陡然缩成了一团：难道她真有兽性吗？
周梦当然不会发现她袭击了孙妮就武断的认定她是狼人，犯罪的人多了，没有一个被发现是妖怪的。但是周梦就是忍不住想先调查一下关于她是狼人的传言是哪里来的。这个问题周梦一直放不下。而且，她强烈地感觉到，如果弄明白这件事情，孙妮袭击李珂的动机，恐怕也能搞清楚了。
黑压压的乌云填满了天空，又湿又沉的风像个臃肿的怪物一样移过校园。经过一个不眠之夜的周梦开始寻找线索。她把目标锁定在同班的张艳身上。因为每次她说起“孙妮是狼人”的事时都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似乎对孙妮的事情了如指掌。
周梦一直等到大休息、同学们自由活动的时候才敢去找她——她怕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起孙妮的事会招来异样的目光。周梦是在学校的一个角落里找到张艳的，她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刚买的麻辣串——她怕同学们分吃她的东西，每次吃东西都要藏起来。
张艳看到周梦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等到确定她不是来分吃自己的食物的时候才放下心来。听周梦问起孙妮的事，脸上先是现出一丝为难，但很快就露出了放心的神色——大概是因为周梦已经和他们共同经历了新的“狼人恐怖事件”，已经是同伴了。她把头朝周梦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露出一副鬼祟的神气，从目光却可以看出她兴奋得不得了：“本来我早就想跟你说的，但怕你害怕……要说我们怎么发现孙妮是狼人的，那还得从一年前说起……那个时候，咱们班有个男生，叫楚周，不知怎么的，看上孙妮了，要和她作朋友。在一天下午把她叫到僻静处告白，没想到孙妮忽然扑到他身上，把他的脖子咬开了！那个血……楚周被抬向救护车的时候，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当时把我们吓得……有人说，孙妮以前被疯狗咬过，所以才会狂性大发地咬人……但是我们觉得她肯定天生是狼人，如果得了狂犬病，一天到晚都会咬人的，怎么会挑在僻静的地点、只剩楚周一个人的时候下手呢……”
周梦的眼睛惊恐地瞪圆了，瞳孔也开始收缩。她从张艳的话里感到了巨大的恐惧，仿佛已经看到孙妮狰狞地张开了嘴，嘴里全是吸血鬼般的尖牙，就站在她的身后，准备撕咬她的后脑。虽然张艳口口声声说孙妮天生是狼人，但她还是觉得世上是不会有狼人的。孙妮之所以会咬人的脖子，说不定只是沾染了狂犬病而已……可是这也相当可怕！周梦想起自己这么多天来竟然坐在一个狂犬病人的身后，浑身的毛孔都在收缩。
“那……被她咬过的楚周现在还活着吗？一定也沾染了狂犬病吧……学校知道她有狂犬病吗？怎么会让她继续呆在学校呢？”恐惧让周梦的舌头僵硬了，牙齿也在上下打战。
“这个嘛……”张艳微微一呆，正要开口，冷不防班主任李老师冲了出来，冲她们就吼：“你们在胡说什么啊！天天就知道乱传这些没根据的谣言！你们给我过来！”
张艳哎呀一声撒腿就跑。周梦也怔怔地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了挤满了人的操场才停下来。她弯下腰大喘了几口气。恐惧和猛跑让她产生了剧烈的不适感。她一面干呕着一面回想张艳的话，忽然又怀疑起她的话的可信度来——可能是因为李老师刚才那一吼吧。她说那是“没根据的谣言”，虽然可能只是模式化的恐吓，但还是提醒了她去求证一下张艳的话——无论何事，都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那样不仅很傻，也很不负责任。
周梦埋头于堆积如山的病历里，飞快地翻阅着那一张张发黄的纸页。管理病历的人正站在门口给她放哨。她这是在本市唯一的防疫站里。本市什么都发展得很快，惟独狂犬防疫这块不行。防疫站本市只有一个。不过这样也好，让周梦省了不少事儿。
周梦要调查的，是孙妮到底有什么被疯狗咬过，还有被孙妮咬过的楚周有没有沾染狂犬病毒。这两件事情必须证实，否则孙妮有狂犬病这个推定就不能成立。在门外给她站岗的，是她在这里工作的远房表哥。他特别喜欢破案和推理这些个事儿，一听周梦是在调查案件，立即答应帮忙——真是不良员工。
防疫站几十年的病历全在这里，有的都已经发黄了，里面的内容对周梦来说仍然鲜活。那一个个人被犬类咬得血肉模糊的描述令周梦感到心惊肉跳。她本能地觉得孙妮和楚周的病历会更加触目惊心，想想手腕都会发软。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尽快看到他们。
病历已经快被翻完，可是楚周和孙妮的病历仍然没有踪影。周梦着急起来，翻书的力气不知不觉大了，书页“啪啪”地打到她的衣袖上。她终于在最后一本病历上发现了孙妮的名字，慌忙打开它——在这一瞬间手都颤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周梦看着病历上的“孙妮、女、三十八岁”的记录惊叫出声：原来只是同名同姓的？这里根本没有孙妮和楚周的病历？那孙妮和楚周的事情都是捏造出来的！？可是谁会捏造这种谣言呢？而且张艳说得活灵活现的，真的只是谣言吗？
周梦下意识地捧住了脑袋。她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起来。那感觉就像掉入了一个纷乱的旋涡，她身不由己地在里面急转，耳边还有种未知的声音在哄哄作响。
“你们在胡说什么啊！天天就知道乱传这些没根据的谣言！”李老师的吼声忽然又在她的脑海里想起。周梦不由自主地一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脑子里猛然又清醒了过来。
她想起来了。李老师这样吼的时候目光和语气都很奇怪，就像她……知道什么似的！
李老师还没有走，还在和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作业本战斗。周梦轻轻地走进来，紧民着嘴唇凝视着她。李老师从眼角发现了她，以为她是来认错的，便随口说了一句：“你也不必太紧张，以后别乱传谣言就好了。你回去吧。”
“老师……”周梦从没有想到自己能发出如此浑厚低沉的声音：“您知道孙妮的事的真相吧？”她不想多兜圈子，那样会耗费太多的心力。
“什么？”李老师猛地从桌子边站来，不小心把一叠本子打翻在地。她惊骇地盯着周梦的眼睛，眼下的肌肉神经质地跳着。从目光来看她在犹豫，在挣扎。几秒钟之后她垂下眼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想知道是吧。你知道多少了？”
“周妮为什么要咬伤楚周？据我所知她并没有得狂犬病。”周梦垂下眼帘，继续发出。也许是受了李老师的影响，她也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沉重。
“狂犬病？谁说她有狂犬病的？这帮孩子还真会胡扯。”李老师苦涩地笑了笑，目光似乎穿越时空，回到了一切开始的时候：“本来我们也不想隐瞒真相的，只是怕毁了那两个孩子。没想到越是隐瞒真相就越被歪曲，到最后，孙妮这孩子……孙妮这孩子……”说到这里李老师忽然说不下去了，就像喉咙被烟呛住了，咳嗽了几声才继续往下说：“不知道你对真相会怎么看……我希望你能保持公正，并且能影响其他同学……孙妮并不是怪物，她神经身体一切都正常……她是为了自卫！才咬了楚周！”说到这里她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了抽，脸上露出了浓重的难堪。
她这奇怪的表现让周梦感到很诧异，也越发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朝李老师走近了些，然后试探着问：“那……到底是什么事……她为什么要自卫……”
“是因为……”李老师的表情更加难堪：“是因为……楚周这孩子恐怕是不良书刊看多了，把孙妮叫到僻静的地方，想欺负她……孙妮只是把他的血管咬破了……之所以会找上孙妮，恐怕是因为她比较内向……看起来好欺负……”
周梦立即明白了这个“欺负”是什么意思，愤慨地捏紧了拳头：“那这个楚周真的是活该被咬……你们为什么不告诉同学们吗？这没什么啊？”
“是吗？你们觉得没什么吗？你确定所有的人都会这么想吗？”李老师露出了惊骇的神情，接着表情迅速转为苦涩：“也许你们真的不会在乎。我们这些大人就是无法了解你们的想法。一点都没法了解……”
周梦一怔，忽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那……楚周后来怎么样了？李珂和孙妮这件事有关系吗？”
“楚周……之后就转走了，听说换了一个学校，过得很舒服……”李老师喃喃地说着，脸上露出了愤慨地神色：“他倒便宜了……至于李珂……至于李珂……怎么可能和孙妮没有关系呢？她是第一个发现孙妮咬伤楚周的人……也许是她并没有看到真相，却不负责任地传起了谣言……也许她看到了真相，却在谣言纷起的时候没有说出真相……不管怎么样，孙妮都会很恨她的……”
周梦恍惚地走在街道上，李老师的话在她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回荡。那只金笔似乎在她的口袋里跳动了起来，尖锐地哭泣着。事情的经过，她已经能猜出个大致了。流血事件发生后，学校为了保住两个孩子的“名节”——在大人们眼里，和风化有关的事情简直比死亡瘟疫还要可怕。对同学们隐瞒了真相。同学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都知道楚周被人咬伤了脖子。未知是最能催化愚蠢的恐惧的东西。同学们对孙妮感到很恐惧，因为恐惧而把她妖魔化，传来传去竟把她传成了狼人。为了丰富自己的谣言，竟捏造出孙妮之前被疯狗咬过的谣言——也许不是故意而为之，只是不负责任的猜测。认同这个猜测的人一多，大家就把它当成了事实。由此对孙妮进行疏远、孤立，甚至迫害——把一个好好的人当作怪物来对待，就是迫害！而学校，可能是觉得对谣言已经无能为力，又或是它没有造成什么明显的乱子，就不再管了。而且也没法管吧。一滴冰凉的眼泪从周梦的眼角流了下来。如果学校出面辟谣……同学们会相信吗？现在的孩子，不是早已习惯了质疑学校和家长的话，只相信自己眼中事实吗？
周梦的脚步开始摇晃，心也开始发痛。她用力地按住胸口，眼泪一滴滴地流下来。孙妮太可怜了。真的。可能是对李珂的乱传谣言感到愤懑，也可能是怨恨她为什么不对同学们说实话，孙妮把李珂约出去质问，可能李珂不甘心被她质问，和她发生了争执，在争执中孙妮的仇恨爆发，就把她推了下去……
不……不是的！周梦忽然在心里大叫起来，更多的泪水涌出眼眶：也许孙妮不是有意把李珂推下去的。李珂指甲里堆满了凝血，自己身上却没有抓伤……也许是她明明理亏却很嚣张，抓着孙妮又抓又打，孙妮为了摆脱她，才不小心把她推下了楼梯……把李珂推下了楼梯之后她很害怕，便逃走藏了起来……听李老师说，孙妮的父母正忙着打离婚，根本没空照顾她。或许已经不想再照顾她了，在孙妮失踪后，他们甚至都没怎么过问……这样的父母，肯定也是不愿意听她倾诉的……可是孙妮却仍然深爱着他们……他们送给孙妮作生日礼物的那只金笔，孙妮还一直当作宝贝别在身上……
周梦忽然脚下一滑，仰面倒了下去。屁股和背重重地撞到地上，摔得非常疼痛，在浓重的悲愤中摔得如此狼狈，周梦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空了。一个小孩惊恐地走了过来，从她的脚边捡起一个煮熟的玉米棒子，嘴里不停地道着歉，飞也似地逃走了。
周梦在心底骂了一声，揉着屁股站了起来，忽然发现玉米在地上滑过的油迹似曾相识！天哪！竟然像极了案发现场的那个印记！
周梦像被闪电击中了头顶一样浑身一抖，慌忙掏出在现场发现的那只金笔，仔细看了看，接着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明白了！真正的真相！孙妮完全是无辜的！她没有把李珂推下去。当时她们只是纠缠打斗到了楼梯边上，可能是因为李珂疯狂地抓打，她口袋上别着的金笔掉了下来，李珂不小心踩中了，就像踩中了一个轱辘，顿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孙妮见李珂掉下了楼梯，魂都被吓掉了，慌忙捡起笔就跑，可能因为惊慌，在往口袋里放时把笔掉到了地上，笔就滚进了墙缝里……
不，等会！周梦忽然狐疑地站住了。如果她完全是无辜的，那她为什么不敢回来……忽然一股巨大的悲怆袭来，周梦几乎无法再站立着，痛苦地弯下腰来——她敢回来吗？同学们都把她当成妖怪，谁会相信她的话？即使警察愿意听她说话，长期被孤立的她恐怕也不敢这样想。而且即使警察说她是无辜的又能怎样呢？能保证不会有新的谣言吗？
周梦痛苦地蹲在地上，揉上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的胸口，眼前忽然浮现出学校的样子。它正在扭曲变幻成一个可怕的怪物。
是的，真正的怪物在那里。猜疑、疏离和不信任已经把它变成了一个恐惧的怪物……可是！
周梦站起身来，用力地抹掉了脸上的泪珠。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她是不会被这个怪物吓倒的。她要去找孙妮，带着她到所有的人面前，告诉他们事实的真相！拿着证据，直视着他们的眼睛，大声地跟他们说！说一遍他们不听就跟他们说十遍，说十遍不听就跟他们说一百遍，说一百遍还不行就跟他们说一千遍！直到他们相信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