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如梦初醒,托孤
大雨滂沱,雨水洗净了何理身上的污秽,暴露出一身似钢丝铰结,铜汁浇灌而成的完美身躯。
早已经支离破碎的上身衣物,不能为其遮掩半分,扭身之下,那形成犹如鲨鱼线般的前锯肌更是如装甲一般显眼。
唇红齿白的清秀面孔,完美符合人体审美的身躯,在这大雨的深山中,眼前的少年,就好似深受这片大山宠爱的精灵。
比起人,更似传说中的“精怪”、“妖”!
不巧的是,因何理的掩饰,他们从未见过何理真正的面貌。
远处,他们大当家的尸体如破布娃娃般,随意丢弃在积水中,干瘪、枯瘦、破碎不堪。
近处,一簇熟悉无比的碎鹿角,正躺在前者玉白色红润的脚掌不远处。
那红的、白的、黑的……混合物,竟隐约衬托的那脚掌带上了一种出尘不似人间之物的韵。
大当家,死了!
尸首分离,头颅被以最践踏尊严的方式,踩碎于脚底!
气氛,陡然间变得箭拔弩张……
一旁的稀疏兽群,在苍狼的带领下,不知何时来到了何理的四周,警惕的注视着众人。
气氛越发的压抑。
即将爆发之际。
噗通!
重物倒地,溅起地面积水,发出噗通的声音。
这一声,仿佛号令。
人群中接二连三的不断响起。
“有人倒下了!”
直到有人惊呼大喊,众人才如梦初醒。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当家是谁?”
“铁牛大哥,什么时候有了兄长?”
“阿弟,你怎么了?快起来啊!”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的妻子呢?我的女儿呢?”
“阿大,阿大,你在哪里?”
“眼前这少年到底是谁,为何我会有种熟悉感?”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很长的梦……”
人群中,如炸开了锅。
有人倒下,有人迷茫自言自语,有人自语间便倒下,再也不起。
乱糟糟的一幕。
喧闹的声音,混乱的话语,冰冷的雨水,痛楚的伤口,难以言喻的虚弱感,渐渐让立于一旁的铁牛,缓缓“睁开”了双眸,“清醒”了过来。
随着魇魔的死去,隐匿于他大脑深处,阻碍着他思考的脑雾,渐渐被雨水的寒意冻化。
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经历,恍若那擦干了雾的镜面,在他脑海中呈现。
黑狼寨,从未有过除他之外的大当家!
整个黑狼寨,是他一手建立,一手庇护,何来的另外首领?
他的黑狼寨,被鸠占鹊巢!
他望着往日里熟悉的弟兄,惊慌,呼喊着陌生的称呼,内心升起一丝悔意。
倘若当初,他不心软捡回那人……
铁牛想到最初一切祸事的源头,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中。
雨,还在下。
带着透骨的寒意。
身后还能站着的众人,那或慌乱,或迷茫、或惊恐……的神情,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皆变成了恍然。
最终,他们不约而同的齐齐望向了他们唯一的首领,铁牛。
继而,望向了眼前这个给他们带来一股熟悉感的陌生少年。
咚!咚!
他们无声、统一的向着眼前这个救了他们的少年,跪了下去。
大雨仿佛失去了声音,雷鸣也仿佛消逝殆尽。
一群人静静的维持着跪倒的姿态,失去了气息。
“这是什么情况?”
何理带着一丝不解的神情,注视着几近全都死去的众人。
“是魔!”
还未伙同众人逝去的铁牛,眸子带着痛楚扫视了一遍已经失去了气息的众人。
最终,停留在了何理异常显眼的熟悉黑发上,“一头即将复苏的魔,夺去了他们的生气。”
“他们能在最后一刻醒来,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已算万幸!”
“很抱歉,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再发出声音亲口感谢您。”
“请原谅我代替他们。”
“非常感谢!”
“何小兄弟,原谅我依旧这般称呼你。”
“无妨。”何理摇了摇头,看着这个眼神中仿佛带上了智慧、精明的铁牛,他收回踩着魇魔的脚,走上前来,“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不幸被一头即将复苏的魔盯上了。”铁牛尚未回答,一侧跪倒的人群中,除开铁牛外唯一活着的。
渐渐明了一切的刘松站了起来,他对着何理尊敬的鞠了一躬答道:“一如曾经的平康县,魔一经复苏,方圆十数里地人畜无生。”
“刘松?”铁牛讶然看着还活着的刘松,旋即了然般的点了点头,“是了,你后面才加入的黑狼寨,陷入的不深,没有被汲取过多少生气,但……”
“但我也撑不了多久了。”刘松替欲言又止带着可惜的铁牛回了,他神情带着黯然,悲苦,却又带着一丝释然。
他的实力,终究比不得铁牛。
即将死亡的他,说不恐惧害怕,那是假的。
生命对于死亡的恐惧,不分高低、强弱。
任你何等英雄豪杰,生前笑傲沙场,睥睨四方,在死亡面前,与贩夫走卒依旧没什么两样。
但比起注定了结局的他,他更担忧失去了自己的妻女。
这世道,失去了家中顶梁柱的妇道人家,是很难存活的,更别提还要带着一个女儿。
群狼窥视,半夜想敲、撬寡妇门的人,多的是。
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其妻带着他的遗产,委身嫁于他人苟且度日。
但他女儿的处境,就只能看那男人的良心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求一下眼前这位大人大发慈悲。
是了,他想起来了。
哪有什么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鱼肉乡里,却一怒杀人逃亡的刘松。
有的,只是一个为了小家而借着一身武艺挺身走镖局,忍受风吹雨打,一日回家之际,看见赖皮强辱发妻,而一怒杀人惨被流放的丈夫。
嘭嘭嘭!
一个响头又一个响头重重的磕在泥地里,力度之大,竟让泥坑带起了重重的沉闷声。
带着悲苦,以及渺茫的希冀。
刘松重重的跪倒在了何理的眼前。
一边磕头,一边低声诉说着自己的处境,带着祈求,双手颤颤巍巍的递上自己哪怕被中了魇,依然藏的好好的玉佩。
那是他女儿送给他的礼物,也是他全身最有价值之物。
这也是他当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答谢物。
他知道这点价值之物,别说对于这位大人算不上什么。
连富裕一点的大户人家,拿着他这廉价的玉佩,都嫌弃拉低了身份。
但,这却是他倾尽了所有。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你拼尽了全力,都得不到,视之为珍宝的东西,也许在旁人眼中,还嫌污了他的眼睛。
一声又一声的磕头声中,渐渐没了动静。
何理复杂的叹息了一声,收过对方哪怕磕头也不曾动摇一丝,呈碗状的手心中刻着鱼儿的玉佩。
诺大的黑狼寨,如今只剩下铁牛一人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