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跂踵
经过几次春雨的无声滋润，山上早已绿油油一片。
无论走到哪里，入目甚感养眼。
李天倾走到一棵粗壮树木之下，抬手抚摸起上面粗糙的树皮，才发现这棵童年时种下芒果树已亭亭如盖。
一旁的李天涯仰头看着树枝之间即将绽放的花朵。
过了寒食清明应该就会结果，到时就有芒果吃了。
桂花城外的青山上当然并不只有这么一棵树。它东高西低，仿佛一位美人醉卧于大地，而起伏不定，其中更是孕育无数灵药仙草。
在妖精还没有这么频繁出现时，城里还有药农会经常出现采药。
但如今药农大多数都已经死在妖精的手里，剩下的也不愿意只身冒险，往往要收取高额的佣金才愿意前往青山。
不得已李天倾只好和五哥走一趟。
青山往往伴有绿水，山里的是源头，流出来的是一条小溪，载着小小的枯叶，载着生的希望，与其他溪水汇合，流淌进桂花城之中。
李天倾清楚知道，自己也是喝这山里的地下水长大的。
“这山里以前连个劫匪都没有，为何现在却住满了猖狂的妖精？”
李天涯虽然只有炼精化气的修为，但医术有成，对异类的气息还是很敏锐的。
在沿着小道踏进青山的那刻，心中就有一种被异类盯着的感觉，而且还不单是一只。
若是旁边有李天倾在，恐怕早已蜂拥而上，分食人类了吧。
李天倾也没有搞清楚当今这个世道为何妖精敢如此猖狂，青天白日就出来害人？
所以没有回答五哥的问题，李天倾转而说道：“它们敢上就敢死，无妨的。”
李天涯会心一笑，“我当然相信你的实力，都能引动雷劫飞升了......”
虽然他饱读圣贤书，行为准则都以君子为一套，但并不像朽木般不会开玩笑。
李天倾就在这轻松的氛围中往青山深处走去。
天仙藤是长在高处的一种植物，越高长得越好，药用效果也就越好。
而桂花城外的青山东高西低，那就得往东边的悬崖去才行。
可刚刚踏足外围，李天倾耳边突然传来冲杀的叫喊，于是急忙施展法术，隐去身形你，带着五哥李天涯快速前进，最终潜伏在树上。
只见前方悬崖边上，一位身穿大红袈裟的光头男子正在与敌人奋力搏杀。
这和尚的动作之迅捷，可以轻松在敌人的包围中辗转腾挪。招式之狠辣，出手就有捏断敌人脖子，顷刻毙命！
“这就是现在的和尚？”
李天涯一脸惊愕，完全想不到现在的和尚会这么狠辣，颠覆了心中和尚慈祥的印象。
仍然在观察战况的李天倾摇摇头，“他的鼻尖很高，像是苍鹰的尖喙，应该是长期生活在寒冷地区才会长得如此，由此可以推断他并非东土大唐的和尚，而是来自北域......”
确切的说，应该是来自建立在雪山之上的藏教。
也只有出生就生活在寒冷雪山上的人，才会长出又高又长的鼻子。这么长是为了加热、加湿低温且干燥的空气，避免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部。
“天倾，北域的和尚就一定会这么狠？”
李天涯仍然不理解这和尚的行为。
这里的北域并非是指大唐国土以外的北方，而是女儿国的北极地带。
虽然李天眼从未远行，但也从书籍上了解过女儿过的北极。
只是如今亲眼见到有些不可置信。
李天倾并不知全貌，所以没有回答疑问，而是有自己的思考。
大红袈裟非得道高僧不能穿着。
这么说眼前的和尚在寺中至少也是主持级别的了。
“那为何在青山之中大开杀戒呢？”
李天倾越想越觉得怪异，于是把目光放在和尚的敌人之上。
和尚的敌人身穿五色服，赤黄绿蓝紫。
这五种颜色杂糅在一件衣服上很难看，看起来就像是胡乱缝制的。
而且在冲杀之时，口中喊的并非是“杀啊”，“冲啊”之类肤浅直白的口头，而是“甲己”，“乙庚”，“丙辛”，“丁壬”，“戊癸”。
这是十天干，李天倾也有研究过。
按赤黄绿蓝紫依次对应。
这些身穿五色服的人真是悍匪，完全不惧死亡，如同马蜂似的扑向身穿大红袈裟的和尚。
没有一千人也有八九百人了。
“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李天涯心中虽然有些惧怕这和尚，但秉着君子之道，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五哥，切莫着急，我们不如静待......”
可李天倾的话还没有说完，树下突然传来呼喊，看样子是被人识破了隐身术：
“树上有人！”
树下不知是谁发出叫喊，过后便有无数利刃投掷而来。
不得已李天倾赶紧抓住五哥的肩膀往旁边飞跃离开，躲避利刃。
数不清的利刃掷到原先的位置上，连树枝都被砍断，树上更是流下许多刀痕。
还好离开的快，慢点恐怕就被扎成刺猬了。
李天倾冷静地看了一眼旁边心有余悸的五哥，同时侧目感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们是如何识破我的隐身术？
要知道法术产生的效果基本是跟修为挂钩的。
修为越高，法术效果越好。
以炼气化神臻镜的修为施展，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发现才对！
“难道是因为我们的气息或是说话的声音？”
李天倾快速思考之后又否去这两个想法。
感知气息非炼气化神则做不到。
而方才言语的声音又不大，肯定会淹没在他们的冲杀叫喊中，不可能会被听到。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李天倾百思不得其解，但也知道无法在树上继续待下去了，干脆现身落到地上。
“那这两个人也杀了，决不能有生人离开此处！”
刚刚落到地面，立即就有五色服敌人冲了上来。
李天倾可不惯着他们，全力释放炼气化神的修为气息，猛然压制过去，仅仅两个呼吸这些人全部倒下，晕厥过去。
“干得好！”
五哥李天涯在旁夸奖。
原本以为今天要杀人弄脏双手，不曾想李天倾的修为已经高到离谱，可以瞬间压制敌人。
此时场上唯一没有倒下的，便是那位身穿大红袈裟的和尚，体内有灵力，修为也在炼精化气。
“嗡嘛呢叭咪吽。”
和尚得救来到近前唱诵六字真言，随后开始道谢。
“不用谢，我想知道大师从何而来......”
......
......
青山悬崖之上，遍地五色之服。
身穿大红袈裟的和尚自称杨琏久辉，确实来自藏教，却并非来自女儿国的北极，而是东土大唐的西域！
也就是青藏高原那块地方。
李天倾发现自己的推断又出错了，仔细想了想是犯了主观错误，也就是有点想当然了。
“以后面对客观事实时绝对不能加入自己的主观意识，否则弈棋下错全盘皆输！”
暗暗在心中做出决定之后，李天倾才看向杨琏久辉。
杨琏久辉满脸疲惫，双目已然无神，感知中灵力也被消耗得七七八八。
看他脸上皱褶，岁数应该在四十上下，正是中年男人。
“我看大师只是有些疲劳，并未受伤，敢问你来此处多久了？”
李天涯精通望闻问切这套，很快就判断出和尚并无大碍。
这时杨琏久辉并未作答，而是喉咙涌动，目光放在五哥腰间装水的葫芦。
李天倾反手把自己的水葫芦递给了他，这时才发现他的嘴唇早已爆皮开裂。
一位来自西域藏教的得道高僧，不仅有大红袈裟，更有炼气化神的修为。
可是他疲惫不堪，嘴唇爆皮，仿佛被困在哪里很久，直至今日才脱困。
而且脱困之后又得马上对敌，他体内的灵力都快耗尽。
“杨琏大师，你来此处为了何事？”
李天倾看他的样子，并不觉得是在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我是追踪天瘟教而来的，足足奔袭了七日，才来到此处，为的就是阻止教徒散播瘟疫！”
杨琏久辉喝过水后，喉咙也不再那么沙哑，一次性回答了两个问题。
天瘟教，散播瘟疫。
李天倾跟五哥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讶。
这瘟疫不会是针对桂花城的吧？
“我在西域就已然发现了教徒的踪迹，只是他们行事隐蔽，我又只有一人，能力有限，因此只能越走越远，一路西行。”
杨琏久辉说着抬脚踢了踢脚下，身穿五色杂服的教徒，继续说道：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散播瘟疫了，曾在西域也散播过，只是地广人稀，没有造成大的灾难，而我看见过山外那座城池，若一旦爆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咚的一声，李天涯彻底爆发，一拳打在旁边的大树上，顿时出现裂纹，脸上满是愤怒：
“我说最近为何如此多的病人，原来是中了疫病。”
李天涯曾经也想过是不是有人在散播瘟疫，但几次与病人交流下来，并未发现其中的异常。
这时李天倾拍了拍五哥的肩膀，然后轻轻摇头，示意不用因此责怪自己。
一个人的能力终归是有限的，不可能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那样面面俱到。
因为要照顾病人过于疲惫需要打坐练气，而没有发现药库被偷，也是可以理解的。
杨琏久辉正想说什么时，突然闻到一股恶臭异味，转身看去，发现先前被他杀死的天瘟教徒竟然开始腐烂。
而且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腐烂，从尸体上钻出的蛆虫吐出绿液，落到皮肉上发出滋滋滋的响声。
不一会，绿液就开始往旁边蔓延。凡是陷入昏迷的教徒都无法反抗，皮肉亦如尸体那般开始腐烂。
一下子青山之中飘荡中难闻的恶臭！
李天倾赶紧拉着五哥后退，杨琏久辉跟随在后面。
“这些教徒早就隐藏在这座青山之中了，至于做了什么我还没有查到，但我肯定他们早就对水源投毒了。”
杨琏久辉的速度并不慢，紧紧跟在后方言语。
李天倾正想回复他，却突然感知到强大的异类气息，扭头望向西边。
一道黑影迅速在林中穿梭，速度之快，即使在阳光照射下也无法看清晰，直奔悬崖而去。
李天倾不得不停下飞跃，然后跃上大树顶端，眺望悬崖：
只见停在悬崖边上的这头人形异类披头散发，身形异常高大，快有九尺之高。当然，它还没有渡了金身，又爆发的牛头人高！
人形异类正背对着众人，也就看不清样子，但它的举动却令人感到恐惧。
它抓起满是蛆虫的尸体高高抛起，紧接着仰头吞下，一口一个嘎嘣脆，吃的滋滋有味。
李天倾只觉得遍体生寒，什么异类喜欢以尸体为食？
天瘟教是个什么样的魔教，竟以教徒喂养强大的异类！
而这头异类又是个什么东西？
人形异类踮起脚尖，蹲在地上，正快速地捡起地上的尸体吃食。
李天倾觉得有必要靠近它，仔细观察一番，说不定能够获得更多的线索：
“你们在此处不要妄动，我去去就回！”
“切记要小心！”
李天涯在身后叫喊，言语中充满担忧关心。
说完之后，李天倾不再犹豫，立即飞跃，跃向人形异类，途中把阿圆从左手提了出来。
阿圆是五百多年前的猫妖，说不定见过这只人形异类！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阿圆瞪大双眼，望着犹如一座小山的异类。
显然，从它脸上的惊讶来看，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李天倾只好让它重新回到左手之中，来到距离人形异类九丈的位置上。
为了观察到更多细节，李天倾抬手施展千里眼之类的法术，增强眼力。
一下子细节涌入眼中。
它身上的肌肉一块接着一块，看起来拥有极强的力量，而且背上的毛发密密麻麻，又黑又长。
在臀部上一点的位置有条蜷曲，粉色的尾巴。这越看越觉得怪异。
也就是在这时，人形异类转过身来，低头捡起地上沾到绿液，又还处于晕厥状态的教徒进行吞食。
“蛆虫的绿液......”
李天倾捕捉到关键信息，同时也终于看清楚了人形异类的样子。
它长得很像枭，尖嘴尖鼻的，脸颊四周全是乌黑的毛发。
若不是长有四肢，恐怕就是一只鸟吧。
李天倾感知全开，发现它并没有修为的气息。那它到底厉不厉害呢？
正在犹豫要不要试探它时，它似乎已经吃完，迅速往西边跑去。
李天倾低头看了一眼，便知道为什么它要跑了，因为剩下的教徒身上没有绿液了。
似乎蛆虫的绿液是一种调味料，不加就不好吃，不加就绝对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