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怎么可以坐在那里，笑得那么漂亮
大雨在半夜就停了。
苏然出发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可等他来到淮海中路的时候，晨光已经铺满了长路。
或许是沐兮颜提前打过了招呼。
又或者别墅区的保安本身就是如此和蔼有礼貌。
总之背着小木匣，手提文件夹的苏然就这么轻松且随意地踏入了这片富人的土地。
就像是第一次走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苏然轻易迷了路。
所幸有不少成熟妇人驻足递来善意，苏然也不负本心地帮了一个“脚崴到”的妩媚妇人正了正骨。
然后在她邀请入室小叙致谢的当口，婉然拒绝。
头也不回的离开，只撇下一句：
“……其实崴到脚并不用脱丝袜的。”
在女人朱唇微张，面容呆愣之中，苏然快步离开。
因为他已经从女人那里问到路了。
“花月圃，玉容小径……”
苏然嘴里轻念着，很快就认准了方向。
沿途他看到路边站了一排西装墨镜的保镖。
倒是也没多想，匆匆便路过而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为首的中年男人才从上衣取出手机，表情浓重地说了些什么。
话落，中年男人摘下墨镜，环视了一圈站定如塑的保镖们，目光遥遥望向那栋精美的楼。
“希望这是我们守在这条路上的最后一段时间。”
……✧*｡……
沐兮颜浅啜了口咖啡，看着手里的合同眉头微皱。
“小姐，苏然来了。”
陈姨端着一杯温牛奶来到沐兮颜跟前，随手将那杯咖啡换掉。
“……”
“提前一个小时就来了么……”
“还算不错。”
沐兮颜点了点头，旋即黛眉揪起。
“妙芙，好像还没睡醒……”
她拿起杯子啜饮一口，苦味突兀变成了甜。
她的脸色暖下来不少，放下杯子的时候，唇角还沾染着一片雪润。
“陈姨，等会妙芙醒了，你告诉她，今天天气很好，可以去小花园里转一转……”
“真的吗？”和蔼的中年妇人满脸惊喜。
“……但是不可以出大门，让吴叔加紧看管。”
沐兮颜补了句。
陈姨神色一黯，但很快又鼓起精神，笑着说：
“知道了，对小小姐来说，能够去到院子里，就够开心好一阵子啦。”
“嗯。”
沐兮颜轻轻颔首，沉默良久后，起身走向卧室。
“我去睡会儿。”
她轻声说。
“对了，记得代我告诉妙芙……”
“祝她生日快乐。”
……✧*｡……
白河世纪9号别墅，湘妃。
苏然就在后院铁门不远处的黑铁长椅上坐下，闭目养神。
昨晚他和沐兮颜有过联络。
“明天清晨妙芙会在花园里玩，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和她接触。”
——什么样的人，连在自己家里玩的时间都要被安排的清清楚楚？
提早到来的这一个小时里，苏然对沐妙芙做过各种各样的推测。
贸然和一个陌生女孩产生交集的第一次“邂逅”，他也推翻又重建了不知几何。
然而就在一声轻微的手机震动声中。
苏然抬起头。
就看见女孩迎着阳光从屋檐下走出来。
明媚得刺眼。
“沐兮颜？”
苏然瞳孔微扩。
那是张令人无比熟悉的惊艳的脸。
透过青翠的藤蔓和冰冷的铁门，苏然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女孩穿着件及膝的棉布白裙，双手抱着一本巨大的书册，赤着双脚，就像出笼的金丝雀儿般欢快跃动着跑到花园里。
在裙摆的翻卷起落之间，女孩纤长白皙的双腿交错，仿佛一步踏入了时光的胶卷。
苏然猛地从铁椅上坐起，怔了好久好久。
她，
不是沐兮颜。
……✧*｡……
雨后初晴，空气里浮动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初晨的阳光流泻在晨雾上，仿佛酒酿的金黄。
在一丛青翠鲜艳的绿萝旁，女孩收拢长裙坐在秋千上。
白皙玉润的双腿交叠，她正伸出纤巧的手捧着厚重书册。
她看得正入迷，双腿欢快的起跃之间，隐约可以看见粉酥酥的足掌。
阳光透过花蔓，静悄悄落在她的棉布长裙和细腻肌肤上，美得近乎透明。
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
眼前发生的场景就成了一幅画。
——内向，逃避，轻生，病……
一个又一个朦胧的关键词在眼前失效，统统被此际的美好碰撞的粉碎。
——“你知道么，即使是最前沿的心理疾病药物，也无法杀死她轻生的念头。”
这是沐兮颜的原话。
苏然为此彻夜难眠，无数次询问自己，你究竟有什么长处，可以拯救她。
可现在……
苏然怔怔地看着那秋千上的女孩。
她怎么能坐在那里，笑得这么漂亮？
此刻女孩嘴角弧度轻漾，温软的嘴唇轻轻相碰，似乎在哼唱着什么歌曲。
即使长着同一张脸，但与高高在上的沐兮颜相比，她简直就是降落人间的天使。
透过随风摇曳的棉布白裙，她的身体曲线完美符合人类对于美感的定义。
镀着一层阳光的柔软额发下，那张弧度绝美的侧脸简直无可挑剔。
“她就是……沐妙芙？”
苏然失声低喃。
下一秒，就看见远在庭院之中的女孩皱了皱好看的眉毛。
脸上的笑容一瞬消失不见。
冷冰冰的视线就那么穿过枝叶和铁栅，直直望向发愣的苏然。
比起精英阶层的沐兮颜所给人带来的压迫感。
她更多了份宛若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般的清冷感。
她的眼神很澄澈，不谙世事般的纯净。
然而那种纯净在愈下的气氛中凝结。
就像是冰山，抑或暴雨一般。
苏然被她看得怔在原地，在那宛若碧湖般澄净的目光中，他那拯救堕落少女的愚蠢可笑念头无所遁形。
但很快，就在苏然以为她会被“下头偷窥男”恶心到头也不回地离开花园时。
女孩忽地抬起怀里的大部书册。
将半张明媚的小脸遮住。
苏然一愣，正看见那封面上笔触优美的烫金书名：
《爱丽丝梦游仙境》
嗯？
童话书？
像她这样的女孩，不该看川端康成的《雪国》么？
苏然思索着，就看到那本厚厚的精装童话书忽然又往上移了一下。
这下，女孩的整张脸都被遮住。
连纤巧浓密的睫毛和秀妍可爱的眉毛都没有留给他。
紧接着，眼前就被一行星河般的字幕铺满：
【“沐妙芙”厌恶度大幅增加】
“……”
苏然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出师未捷身先死？
沐妙芙的这本童话书，我连扉页都没有翻过。
连读者都不算。
就要这么被故事推着成为书中的男主角了么？
苏然眉头微微皱起，攥紧的指节绷白。
可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小时，一切必须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深深舒了一口气。
苏然下定了决心。
动作便再不迟疑。
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此刻如果庭外有摄影机的话，还请对好。
如果带上了音响，有合适的背景音乐的话，也请配上。
踏、踏……
他的表情凝重。
一步一步向着雕漆铁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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