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德玛
“橘井哥哥,你觉得德玛是好人吗?”
秋川凛花问出了自己想不明白的这个问题。
德玛这个人从一出场开始就给人一种浓浓的撕裂感,明明是在一个十分荒谬的世界中,可德玛却有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自信感。
他是军队士兵的绝对领袖,但他也会微笑着和阿格尼打招呼。
就像是这个人身上就承担着一种“光复人类文明”的责任感,这种责任使之无所不往,冷峻地俯视着众生。
他的亲民并不是亲近民众,而是一种身为救世主般的温和。
尤其是当这个人挥手说出“这里没有人时”,这个人身上的矛盾感更加让人印象深刻。
上一秒和蔼的救世主,下一秒化为残忍的恶魔。
橘井司解释着:
“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而是这个人身上天然带着一种隐晦的矛盾感。
这是这个人让人很难评价的缘故。”
《炎拳》最初登场的所有人,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好评价的。
哪怕是阿格尼,也是非常让人难以评价的。
阿格尼和妹妹不同,他幼时过着还算是人类文明的生活,知道什么是道德伦理,他更知道砍下手臂给村民当成食物这种行为是错误的。
但阿格尼是个被父母爱过的人,他也懂得如何爱人。
哪怕世界很残酷,哪怕让周边爱他的人活的更好的代价是让自己每天承受无数次断肢之痛,阿格尼也没有动摇过。
阿格尼在用最丧失人性的方式去维护自己所坚信的人性。
在这惨淡的世界,如果能够让自己的肉填饱大家的肚子,那么他愿意成为村庄的普罗米修斯。
可是德玛不同,德玛和其他所有难以评价的人不同,他是矛盾的。
“确实很难评价。”凛花拍拍自己的小脑袋,她有点想不明白。
“其实我们历史上,不也有德玛这样的人,甚至德玛这样的一群人吗?”橘井司解释着。
“在殖民时代,殖民者对待其他异族的人通常都像德玛那样冷酷——这里没有人。
在殖民者看来,异族不算是人,
所以强者可以对弱者进行掠夺,先进的文明可以对落后的文明做出种种暴行。”
以现代的道德来看,猿猴时代的人类相食令人恶心,古老的王国时代人类无理由残害同类显得野蛮。
殖民者俯视落后文明,正如德玛俯视村庄众人。
他们掌握着强大的力量,有着更美好的道德,有着更紧密的群体,有着更远大的理想。
他们不会面对快要饿死了到底要不要食用人肉的困境,甚至他们可以对这些弱小者进行最后的掠夺。
“可是,阿格尼他们确实做出的事情让人无法接受吧。”秋川凛花心情复杂地说着。
“如果习惯了人吃人,那么这样诞生的人类文明,实在是令人无法想象。”
放在现代社会,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
阿格尼等人的行为让人无法忍受,就算是知道他们是为了生存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可就是令人反感,无法抗拒的反感。
德玛这样残害阿格尼等人是错的,但是阿格尼等人也是错的。
橘井司点点头:
“德玛的矛盾并不在于他是一个殖民者般的角色。
事实上殖民者的行为在其本身文明的角度来看,是具有道义上的合理性的。
毕竟异族只是动物,不属于人类。
人类的道义只适用于人类本身,而不适用于动物。”
“那么,德玛为什么是矛盾的?”秋川凛花有点好奇地询问。
“一般来说,很多殖民国家再怎么恶劣,也不会做出消灭一个异族的事情。”橘井司靠在沙发,微微叹气。
“但在人类的历史上,却也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美国人对印第安人的种族屠杀,哪怕是放在殖民历史上,也是最为残忍和血腥的。
这场惨剧的原因就在于,作为外来者的美国人和原住民的印第安人有生存空间的矛盾,他们想要占领所有的土地。
而为了解决这种矛盾,美国人为了能够把印第安人屠杀殆尽,也必须确立自己道义上的合理性。
所以美国人喊的口号不再是“这里没有人”,而是“这里都是野蛮人”。
因为印第安人是人,而印第安人这种野人按照现代人的审视自然可以被判定为“该死的罪犯”。
所以——所有印第安人也都该死。
“但是,一旦你将道德加于其异族之上,那么名义上这些异族就是和你同类的人类,他们不再是异族。
你所谓的合理性就成为了最大的不合理性。”
橘井司端着热茶,慢慢地喝着。
“德玛其实也是这样的人,他说——这里没有人。
也就说明他所站在的立场其实是英国那般的殖民者,是在实行强者对弱者的欺凌。
可是德玛是因为什么原因袭击了村庄,是因为村庄的人们食用了人肉,他从道义层面审判村民。
这就和他自己所认为的立场产生了误差。”
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德玛所认为的自己,是救世主,是复兴人类的军队领袖,是文明的践行者。
而别人眼中的德玛,是暴徒,是只知掠夺的强盗,是双标的伪君子。
德玛所做的是本质是以暴凌弱,而不是他眼中的维护正义。
“这样的话就感觉,德玛比阿格尼更过分呢。”凛花有些生气地说着。
阿格尼好歹没有选择,可德玛明明有选择,却做出了最坏的选择。
“人类向来擅长于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性,德玛其实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橘井司评价道。
实际上,德玛所做的很多事情和阿格尼一样都是在践踏人类道义。
只不过德玛是掌握武力和话语权的那一方。
德玛最大的问题不在于他是坏人或是好人,而在于他无法做到逻辑自洽。
哪怕在他自己的世界观里,其行为也缺乏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