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贝鲁西亚
540
这期间,发生了一场瘟疫,整个人类都濒临毁灭。对于从天而降的所有其他灾难,胆子大的人们,可能会就其原因给出一些解释,例如那些精于此道的人会在这些问题上提出种种理论,因为他们喜欢编造人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原因。然而说到这场灾难,除了把它推给上帝之外,人们很难再用言语来表达或者在脑海中去构想出任何成因……
这场瘟疫发端于居住在贝鲁西亚的埃及人。
——普罗科匹厄斯,《战争史》,第二卷第二十二章
到六世纪中叶时,贝鲁西亚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公元前525年,在打败埃及人之后,波斯人便在此地,即尼罗河最东端的支流河口处建造了这座城寨。不过,这个地方的历史却更加久远。埃及人原来称呼此地为西奈(意思是汛的旷野),该地名出现在《圣经·旧约》的第二卷,即《出埃及记》的卷首和卷尾的位置。一开始,上帝在贝鲁西亚这里降下吗哪给以色列人,使他们得饱足,后来约书亚又从此地派遣探子,前去窥视迦南。再后来,贝鲁西亚又被尤利乌斯·恺撒占领,见证了汉尼拔经此逃往罗德岛时的狼狈。这座边城还目送了起航东渡犹太行省的本丢·彼拉多,还有乘船西行、遭遇流放的犹太人。
可是这里却从没见过这样尸横遍野的场景。当然,尸体在那个年代绝不稀奇:一个男人但凡能活过四十岁,已经算是幸运;有四分之一的孩子在离世时都还不满周岁。在埃及并其外的一切地方,疾病,甚至是致命的暴疾,都算不得新鲜。可即便如此,这里的尸体还是带着独有的特征:亡者的腹股沟和腋窝处有葡萄柚大小的肿胀,在希腊语中,这种病征就被称作腹股沟淋巴结炎。
公元540年,出现在贝鲁西亚的疾病是致命的(十分之七的感染者会在一周内死亡),但它也是可以控制的。其实,这场瘟疫就像在沙漠中着了火的房子,与人类历史上以前暴发的每一次疾病一样,它很快也会因为缺乏“燃料”而结束……或者说,它本该如此,但凡事总有例外。就在尼罗河三角洲的另一边,贝鲁西亚以西一百六十英里处,有一座更大的港城:亚历山大。这种地理位置上的邻近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这场瘟疫一旦跨越尼罗河三角洲,便会从这座地中海第二大城市的数十万居民中找到大量新燃料源。而且更危险的是,它还发现了船只这种载体。
每天进出亚历山大港的船只种类繁多:有一排排船桨驱动的单层甲板平底船;有风力驱动的船只,船上挂着方帆,或者可以逆风行驶的三角帆布。有用于沿海贸易、排水量不到十五吨的小商船;有排水量数百吨的运粮船;还有排水量超过一千吨的大海船,专门用于装载建造纪念碑所需的巨型方尖塔1。亚历山大港的船只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帝国联结了起来,它们把粮食从埃及运到阿普利亚,将铜从塞浦路斯送往西班牙。因为船只带来的便利,高卢的主教可以身穿叙利亚工人织造的中国绸缎,用产自希腊橄榄园的油膏抹见习修士,举起意大利葡萄园的美酒为礼拜祝福,拿非洲小麦烤制的面包举行圣餐。
公元540年,对地中海沿岸的主要贸易城市来说意味着生命的那些船只,沿循着几个世纪以来的惯例,离开了亚历山大港。它们装载着货物、船员……和老鼠;可老鼠,却带着它们自己的“私货”。
公元542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在与贝鲁西亚相对的地中海另一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迎来了新的晨曦。统治当时世上最富有、最强大的帝国,是一项永无休止的任务,因此他习惯于废寝忘食地彻夜工作。这样的工作习惯令他的敌人们相信,他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不需要休息的恶魔。他们窃窃私语,说他是一个无头的怪物,趁敦朴的百姓们睡觉时,在宫殿大厅和城市的街道上徘徊;人们还说他是一个恶魔,想要吞噬的灵魂比沙滩上的沙粒还多。虽然这位统治者的抱负已经把他从巴尔干半岛的农庄带到了世界之巅,但是若没有恢复先皇们所统辖的疆域领地,他的野心是不会满足的。
几个月后,来自亚历山大港的船只就会到达这里,那些船上装载着的才是真正的恶魔。恶魔与农民出身的统治者之间的碰撞,标志着一个世界的结束、另一个世界的开始。而这个过程至少会消耗掉2 500万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