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向远方流去
失去了这个依靠，乱流海在此刻终于展现出了它的威严。
引导着风暴的海流瞬间便将一切吞没，无论是破损的海船，亦或是上一刻还在厮杀的凡人们，现在都获得了相同的命运。
在这最后的关头，温德船长挥动武器，努力让那道卷走了大副与水手的海流温和一些。
这大概是没什么用的，但这个老人从来都喜欢干些没什么用的事情。
比如，帮一个想要远航的小鬼下定决心。
他回过头，看向西瓜皮断裂的起点。
在那视野无法触及的地方，一定有一个小鬼，做了真正的战士该做的事情。
这个想法让温德船长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如当初查尔斯决定上船的时候。
就这样，船长带着那份从未褪色的笑容，被怒涛彻底吞没。
断裂的西瓜皮号发出了一声近似抽泣的哀鸣，没人说得清这是究竟是船沉没之前必然的声响，还是某个无能为力的孩子在呼喊，
连张星都说不清楚。
西瓜皮断裂产生的洪流不仅让白鸽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也让张星的身躯同步了那份伤害。
他暂时还不会死，但在这份并非修辞的，撕裂般的疼痛下，他也很难保持清醒。
闭上双眼的前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操控着底仓之中的海水。让那勉强还算是归属于他的洪流，为白鸽选了一条特别凶暴的海流。
‘妈的，我这是中了什么邪？’
无法解答张星这个疑问，作为战士死去的查尔斯彻底闭上了眼睛。
“谢谢。”
清晰的感谢声逐渐远去，也带走了那份痛苦。
“谢~谢谢……”
而模糊的感谢声中，温暖的力量包裹了张星的全身，让他陷入了莫名的安宁之中，对外界的一切纷扰都十分迟钝。
自无根处而来的推力将张星高高托起，让他恢复完整的身躯躲开了一记足以折断脊梁的撞击。
早已如同炼狱一般的弹药库再度燃起最后的火光，破碎的甲板，断裂的桅杆随着星星一般的火光点燃。
火焰升腾中，那些被血战吸引的海妖怪鱼们就此惊退，转头选择了更易入口的尸体。
命运在这一刻，开辟了新的支流。
西瓜皮号与它的乘客或许会走向终结，但绝不会是此刻。
而在此刻，在命运的见证下结成的共同体，在海流的引导下一齐向着未知的远方而且。
无人知晓海流会将这些人带至何方，或许只有等这些人真正活下来，才能向旁人述说这段故事。
也许还说不清。
毕竟张星现在连自己是否清醒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躯体是不是完整，又和环绕在身边的，那些破破烂烂的躯壳有什么区别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该死的跑马灯又出现了！
只是和先前不同，属于查尔斯的故事他再也看不到了。
虽然他其实全都记住了，但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说不出来的不一样，就像是一场明明用着他脸的电影，但他却没有一点参与感。
但有时候没有参与感其实是件好事，就像他现在所看到的东西一样。
张星看见了，起初只是一个老人，名为温德·麦尔朗恩的老人为了纪念自己曾经的冒险生涯用山中之铜与浮波之木打造了一个小小的船锚。
然后就像是有了显卡就得有配得上的板U，有了这些就得让电源散热都得跟上一样。因为这个船锚，温德船长慢慢攒出了龙骨，桅杆，甲板，风帆，轮舵，船员，商品，作为商品的船员，作为船员的商品等等……
既然什么都有了，那不去跑两次航道就不合适了。
就这样，西瓜皮号载着一堆人的热血，于大海之上乘风破浪。
然后，引来了一个被船长吸引的少年，更是在之后的航行中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它和少年一起，完成了值得称颂的功业，为船灵的传说舔砖加瓦一番后，送走了那个少年。
在海怪与火焰的环绕中，它看见了自己的燃烧，那些火焰的光芒与环绕着自己的一具具死尸交相辉映。
那些尸体瞪大着眼睛，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了。眼中倒映的火光和血液染红的海水融为一体，同摇曳的肌腱与内脏一齐勾勒出一副关于死亡的绘卷。
紊乱的海流不断穿梭，为这幅画卷点缀上不同的色彩。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那些不属于西瓜皮的一切，那些看不出形状的布料与木柴，以及逐渐扭曲的肉块被海流握在手中。围着西瓜皮打着转，将它一点一点地解体。
伴随着那些尚有一息，但被海怪们不断撕扯的海盗口中的惨叫，被解体的西瓜皮则学着自己的老父亲，接受了这份哀乐，也接受了这个葬礼……
‘但我不接受！’
张星可不打算把自己当成一艘船，哪怕这艘船刚刚才和他一起战斗也不行，那乐子可就太大了。
所以他睁开了眼睛。
眼中的画面骤变，那充斥着诡异美感的图画瞬间消失不见。只有远处些微的火红斑点，以及在这熹微的光照下，显出些许明暗对比的海流。
五彩斑斓的黑色中，张星甚至来不及惊讶自己在这海流中的自在感，便在一股莫名的感觉驱使下，摆动着自己的身躯，向着前方的黑暗伸出了手。
他握住了什么，真实不虚的触感支撑起了他的手。
但张星没法去思考自己究竟拿着什么了——随着他的清醒，那些只是在周围绕圈，等着饱餐一顿的掠食者正在靠近。
和手中的温暖不同，那不经意间划过身躯的鱼鳍与触手，那种滑腻而冰凉的危机感，就像针刺一般不断的在他脑中发出警告。
要开饭了！
不想以食材身份加入这场宴会的张星，握紧了手中的物件，踢打挥舞了一番四肢。借着逐渐消逝的火光，在那五彩斑斓的黑色中，挑了一条中意的海流。
逐渐升起的加速感中，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乱流海是商人最喜欢的海域，这里的海流能安稳的将你送到任何任何地方，只要你找对了，只要你找对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