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之心的由来:美学思维路径的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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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究竟何为美:柏拉图一问成谜

提起“美学”,人们更多的是将其与柏拉图而不是鲍姆加通(美学之父)相联系。因为前者凭借他天才的直觉第一次提出了美的问题。柏拉图在《大希庇阿斯篇》中提出的“美是什么”以及回答“美是难的”,这在人类智力史上具有经典的意义。柏拉图一问而成千古之谜,尽管柏拉图并没有解答这一难题,但是,谁也不可否认,他对美的问题的发现和提出,本身就蕴含着大智大勇。

两千多年后,美学的情况又如何?

相传,马克思为不列颠百科全书写“美学”条目时曾写道:“美学科学现在还在幼年阶段。……我们还不知道,在建筑、雕塑和绘画中‘美的线条’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这种美的线条凭哪些因素在我们的心灵中引起同情共鸣。我们也还不知道某一旋律的魅力在哪里,它怎么会在我们的灵魂中唤起这样的感情?我们也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使诗的每一节奏、辞藻、形象和语言的声音具有迷人的力量。”[1]

当代学者哈罗德·奥斯本在《美的理论》中说:“今天的美学虽然已经有了大量的、愈来愈成熟的著作,但无论是讲演还是著作中,关于美的问题的论述,比起柏拉图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来却并不具有更多正确的意义,而无意义的胡扯倒是不少。”[2]我们无须在此列举那些举不胜举的“胡扯”。

由于美的本质问题是如此之难,以致一些美学家流露出悲观的情绪,进而彻底地回避这一问题。威廉·奈德(Willian Knight)在《美的哲学》中说:“美的本质问题经常被作为一个理论上无法解答的问题被放弃了。”[3]无疑,美的本质问题至今仍然是令人头痛又令人激动不已的斯芬克斯之谜。

由于美的本质问题并没有得到最终的现实的解决,这使整个美学思想体系(如果可以将此看作一个大的体系的话)中缺乏一个中心范畴,由它规定、影响其他的美学范畴。客观地说,两千年来人们对美学的探索还是有不少发现,美的一些范畴也被建立起来。只是它们比起美的中心问题、中心范畴而言,就显得黯然失色了,并且由于没有与中心范畴相联系,就显得只是一些孤立的、各执一词的说法罢了,许多美学家至今仍然满足于这种游击战役。由于缺乏逻辑基项——中心范畴,当然也就不能找到美学真正的逻辑起点。这两项的缺乏,使得美学作为“学科”的存在被动摇了。美学当真是一门学科吗?不错,1750年,鲍姆加通建立了“美学”。然而,他所建立的美学的内容并不比柏拉图多多少,美学的特定对象都没有确定。至今美学仍然处于“前科学”的水平。当今西方取消美学的言论甚嚣尘上,如分析派美学、现象学美学,这些都可看成对美学前科学的不满情绪的表现。

正因为美学的中心问题没有解决,因此,美学史上至今没有产生一位伟大的人物,足以与心理学的弗洛伊德、遗传学的孟德尔、生物学的达尔文、生理学的巴甫洛夫、政治经济学的马克思等人相类比。在美学这块园地里缺乏石破天惊的伟大发现——它们足以使现有美学改观,足以改变人类美学史的发展方向,甚至影响到整个人类思想的进程,使人类文明建立在新的观念的基础上。

美学研究工作者大多不满意这种前科学状态,而不断地尝试用新的方法、新的思路、新的途径来解决美的问题。因此,在美学界,流派和方法的表现非常多,甚至呈现某种表面繁荣的景象,如哲学玄想方法、语义分析法、实验实证方法、社会学方法、精神分析法、人类学方法、自然科学的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及耗散结构论、协同论、突变理论等。但是,众多的方法并不能说明美学理论的成熟,恰恰在此暴露了美学本身的前科学水平。我以为,任何一门独立的学科都可能时时有方法上的更新,但肯定有一个基本点不会变,肯定有一个基本的方法作为前提,而不会频频更改。美学这种状况与冯特之前的心理学的状况十分相似。J. 墨菲评论道:“在冯特出版他的《生理心理学》与创立他的实验室以前,心理学像一个流浪儿,一会儿敲敲生理学的门,一会儿敲敲伦理学的门,一会儿敲敲认识论的门,1879年它才成为一门实验科学,才有一个安身之所和一个名字。”[4]相比之下,美学所使用的方法则多得多,所敲的“门”也要多得多,几乎每一个新的方法、新的学科、新的思潮的出现,都会在美学理论中找到与之相应的理论。美学的众多方法的试验并不像那些已经独立的学科那样,仅仅是为了完善、发展自身,美学所有这些方法试验,只是为了寻找到它自己真正的归宿。直到目前为止,美学仍同“丧家之犬”似的继续在敲其他学科的大门。美学主要的企望是独立,而不是发展。

无疑,美学的独立是与解决柏拉图所提出的美的中心问题分不开的。我以为,任何对此问题的解答的回避都不可能导致美学的真正独立。古老的“美的本质”问题在今天仍有生命力,所不同的是应当将此放置在现实的基础上,而不应该基于哲学玄想。同时,我们也有必要对前人解决美的问题的方法进行检讨、思索和批判。我相信,只有对前人的方法看得透彻,既看到它的真正合理之处,又能看到它的不可克服的局限,才会对我们寻找新的方法有所帮助。

没有哪种方法是全新的。歌德老人曾告诫聪明人:“凡是值得思考的事情,没有不是被人思考过的;我们必须做的只是试图重新加以思考而已。”[5]因此,我们唯一能选择的道路是凭借自己的理性重新衡量前辈美学家及所有对美进行过认真思索的人的看法。我相信在那里蕴藏着我们解决美的“终极”问题的智慧。但它们绝不是现成的,需要我们去过滤筛选甚至重新组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