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事:回不去的时光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
学校的篮球场上很空旷、很安静。
“啧，真服了他了，打篮球还能把篮球落在篮球场，”我走在校道上，越想越气，“而且还是我的！”
校道的左边就是篮球场了。
“啊终于…… ”
我刚想感叹，就见到一个面容佼好的男孩正站在三分线外，举着个篮球正对着篮球架打量着什么。
如明月般的双眸闪烁着冷静与智慧，端正的五官略显深邃，漆黑的短发在烈阳下镀上一层银辉，柔和而清冷，反而更像是明月洒下的轻纱。
孤寂。
这偌大的球场上只有他一人。
但我好像不是为此而用“孤寂”形容他的。
而是我觉得：
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内心一定孤独吧？
我不自觉地向他走去。
他忽然将球向球筐抛去，那篮球在空中画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后——
落地了。
那个男孩与球面面相觑。
嘶，这球看着怪眼熟的。
半晌，他突然转头看向我：“那边的朋友，你盯着我很久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我只是缓缓走向篮球，并捡起了它，退到与男孩相同距离的位置。
“同学，看好啦！三分球，是这么投的——”
我瞄准球筐，奋力一跃。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迅猛而有力的弧线。
“砰！”
球进了。
我笑得肆意，笑得爽朗，我抬眼看向他，殊不知，我那纯净的面庞在他的眸中烙下了无比鲜明的印记。
他一瞬间有些出神。
“朋友，这大中午的，太阳这么猛，你还在投三分，看得出来你是真挺喜欢啊！不过呢，你这样练是没啥效果的，新手吧？你得再……”
“啊，不是这样的，其实，我是在验证抛物线。
“抛物线？”
“是的，”他再次捡起了球，“突发奇想罢了。”
这就是学霸的思想吗？！有点破防了……
“没中……到底是差了什么呢……”
“差了力，”我与他对视，“你的力量还不够，三分这种啊，除了准心，就是对投手的力量要求比较高了。”
“原来是这样么……”他忽然扭过头看向另一侧，脸上的情绪晦暗不明。
“嗯，是啊——那什么，麻烦把球给我……下。”
“？”
“你手里的那球其实……是我的，嗯……不信的话，上面有个我做的星星记号。”
“……实在抱歉。”
说是抱歉，他的眉眼间却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李明。”
“李明是吧？改天来303宿舍找我，我再带你去打篮球！”
我朝他挥了挥手，向着宿舍楼走去了。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灿烂的阳光在我被汗水浸湿的脊背上镀上了一层金黄，我朝着太阳走去，给我身后的男孩留下了一个如光般耀眼的背影。
在那之后，李明常常来找我。
额——这频率已经能够算是“always”了。
一起吃饭，一起去玩，一起打篮球。
甚至有时候，他还能忽然从我宿舍里不知名的角落中钻出来，吓我一大跳。
他的宿舍就在403，我的宿舍正上方，很方便。
这天，我正在教室里自习，窗边忽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哥哥！”
李明忽然从窗边探出头来，以一种期待的目光定定地望着我。
我其实只是比他大了几个月，他知道我的生日后便天天这么叫我了。
算了，随他叫吧。
“怎么了？”
“那个……哥哥能不能陪我去找一趟电脑老师？我的U盘落在电脑室了，那个电脑老师看起来凶巴巴的……
“好。”我无奈地将书放进整齐的抽屉中。
“嘿嘿，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他自然而然地拉起我的手，带我去办公室。
……电脑老师看起来也不是很凶啊？
不管怎么说，我们顺利地拿到了钥匙，成功地来到了电脑室。
“12、13…… 找到了！”他喜不自胜地向我展示他的“宝物”。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高兴的神情，就像是被幸运女神祝福后，买彩票中了一百万一样。
“来，哥哥，”他突然打开了电脑，“给你看看这个——”
只见他点开了一个软件，屏幕上净是一堆我看不懂的代码。
“我打算编写一个超级厉害的程序，之后作为一个惊喜送给你~”
你送给我我也不一定懂啊……
我讪讪地将目光往下移，忽然看到了左下角的“运行”键。
如果运行，会怎么样呢？
我鬼使神差般地把手伸向鼠标，却在半空中被李明的手按住了。
“诶哥哥，都说是惊喜啦，你可别偷看哦~”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有很多斑驳的伤痕。
“你的手。”我反握住他的手，关切地注视着他。
“啧，”李明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冷漠，他使劲抽回手，将它们背到身后，眼神游离向一侧。但很快，他又换上了往常的笑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是吗？哥哥，这些应该都是我以前不小心刮到的吧，我自己都没注意到呢……”
真的吗？他似乎没说真话。
可看着他笑着，我问询的话语也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将目光又下移了些，注意到了这张电脑桌上同样有很多斑驳的“伤痕”。
凌乱，且很深，
李明也看向桌边的“伤痕”，他似乎松了口气，笑着说：“嘿嘿，哥哥，这些都是我在等电脑加载时无聊，用另外一个U盘刻的，哥哥可不要嫌它难看哦~”
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只是笑着，像一个天真浪漫的孩子。
他转头又去敲键盘了，我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真的很喜欢电脑。
于是，他生日的时候，我自己动手做了一个小电脑模型送给了他，他激动得一把抱住我大喊：“我的哥哥全天下最好了！”
这样快乐的生活持续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她长得很好看，如同一个从天上下凡而来的仙子，气质优雅，谈吐大方，最重要的是，她与我趣味相投。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白予菲。
之后，我们俩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虽然我知道早恋不对，但她就如同欲望的沼泽，让我不禁沉溺其中。
后来，我逐渐冷落了李明，他来找我的次数也随着我的推脱逐渐减少。
直到有一次，他郑重地邀请在教室里习的我，我想着要去找我的伴侣，本想着再次推脱，但我忽然注意到——这次他的脸上没有笑，只有无尽的失望和惆怅，好凝重啊……
我的心像是被扎了几下，好痛，于是我接受了他的邀请。
他没有像曾经那样拉起我的手，只是引领我来到了废弃校区的旧音乐厅。
“哥哥，你先进去吧……我还想再准备一下。”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当我看到他实在是紧张到不断地深呼吸时，我还是乖乖地按照他说的做。
这个音乐厅早已废弃，内部设施实在是老旧，台上的乐器大多数都堆满了灰，有些甚至还生锈了，除了一架钢琴，它一尘不染，色泽鲜亮，就像新的一样。
观众席也一样，一个干净的座椅在一堆脏座椅中“鹤立鸡群”，我也自然而然地坐在那个最干净的座椅上。
……李明，你也真是——
在我默默感慨的时候，“啪”的一下，一盏灯在琴上亮起，仿佛一件金白相间的华裳落下。
李明换了一身黑色西装，举止同样优雅，气度不凡。
“先生，”李明向我深深鞠了个躬，表情严肃而淡漠，“请让我为你弹奏一首曲子，来作为这场演出的开幕。”
还怪正式的。
那就烘托一下吧。
我应声鼓起掌来。
只有一人观赏的演出，何其荒谬。
李明没有笑，他只是在钢琴前坐下，沉浸在演奏的氛围中。
他先是轻盈地舞动手指，曲调轻快，旋律悦欢快万分，像是轻纱曼舞、蜻蜓点水。
渐渐地，调子越来越沉重，他的手仿佛套上了枷锁，力度很重，让我不禁陷入一种无故的愤怒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节奏变得越来越慢，悠然而深沉，如宁静的海，如天穹的月，浓厚的悲伤就像海浪般向我席卷而来。
……又是这种感觉，像是心口被刀捅了一般。
霎时，曲调又变得喜悦而明晰，像是猎手发现了捕获猎物的方法一样高兴，在宴席上纵情狂欢，可我却感受不到任何喜悦，仿佛被留在了不见底的深海中。
在这欢乐的盛宴里，好戏落幕，琴声截然而止。
而我却留恋于余音中，回味良久。
“哥哥。”这一声唤回了我的思绪。
“这是我为你作的一首曲，这是我第一次献曲于人，当然也会是最后一次，希望你记住它，永远不要忘记。”
“我……”
我看向他，就像我们初遇时那样。
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此时的氛围，我只好笑笑接起电话，却没注意到李明骤冷的目光。
“那个，我待会跟人有约了，先走了，嗯——李明，下次再见？”
“好、好吧，哥哥既然有事，那我就不影响哥哥了，你走吧……再见。”
对不起。
我心里这样对他说着，却没有宣之于口，只是抱歉地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白予菲么？”在我走后，李明依旧站在舞台上，他的影子显得孤寂而可笑，他没有说话，指甲却深深地嵌入掌心，直到鲜血从掌心渗出。他却忽然开始狂笑，笑了好一会儿，眼泪都笑出来了，他就深吸一口气，一边平静地用纸擦去手上的血，一边对着满是空气的观众席喃喃道：“等着吧，哥哥，好戏才刚刚开幕呢~”
而我只是想着，今年他的生日礼物又有着落了。
但我若是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演出，就一定会驻足得更久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