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混沌之心，钢铁之躯
卡斯蒂安堡主环视“肃清”号的舰桥。
这条阿斯塔特打击巡洋舰的舰桥一如既往的沉默，也一如既往的无趣。充斥于其间的是穿着黑白色制服的凡人船员，阿斯塔特打击巡洋舰上的船员通常会被要求穿上和他们服务战团类似配色的服装，但区别在于，他们并不会穿戴黑色圣堂的十字徽记，那是极少有凡人能够被授予的荣誉。他们的制服也远不如阿斯塔特动力甲那般体面，常年反复漂洗让布料上的黑色淡去不少，在苍白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有气无力的苍白。高强度的站立和反复行走令靴子人造皮革破损不堪。在这种地方，真正的格罗斯克兽皮做成的衣料可是比肩黄金的宝物。卡斯蒂安有一搭没一搭的猜想着，或许舰长室和星语塔里会藏着这样的一双靴子，但这些凡人很少把他们的珍贵物品拿出来炫耀。他放眼扫过舰桥，船员们通常微微驼背：一种常年疲惫的表现，并不符合战舰上的规章，但往往阿斯塔特们都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阿斯塔特。卡斯蒂安堡主想。凡人易碎而脆弱，因此耐心不可或缺。
更何况，这座舰桥上绝大多数凡人终生都在沉思者的数据流之间度过，更可怕的宿命，毫无疑问。卡斯蒂安有那么一秒幻想那样的生活，一场永远不会握住雷霆锤和爆弹枪的生活，简直是场噩梦，没错，一场该死的噩梦。
他太放松了，他的思绪正在不受控制的狂奔。卡斯蒂安看了看舰桥尽头他的兄弟们。五位身披终结者铠甲的剑之兄弟沉默地站在尽头，陶钢的黑甲上还残留着灵能闪电留下的烧蚀。他知道他们也很放松，看起来寂寥无声，但剑之兄弟们正在独属于他们的频道间低声交谈。卡斯蒂安又看了看全息台，燃烧绝望号被重重包围，但正在逐渐转危为安。而黑色圣堂其他战舰正在自空战的球域间脱身，钢铁勇士的舰队谨慎地选择远离，避免多恩之子在撤退中倾泻的火网。厮杀在一起的交战双方逐渐分离，隔着遥远的距离互相释放火力。
远距离的交火是打不死人的。卡斯蒂安想，战争的高潮行将结束，他们的注意力应当转向其他地方。整个舰队都将处于他的指挥下，而他必须为远征军找寻出路。卡斯蒂安堡主的目光转向星图，他能够在这里找到外围的星系，那里或许会有不屈远征的其余力量，能够求援的援军，他在星图上逐个寻找着部队番号，大多数信息早已落伍，星语通讯的不稳定性让一切判断都像是信息不足下的胡乱猜想，但是总有一个办法......总有一个办法......
他感到震动，地面在震颤，富有节奏，如同鼓点。
“大人......”
“调整人工重力出力，提高甲板稳定系统的供能。”卡斯蒂安头也不抬地说，这种震动很常见，大约是战舰底部与大气层摩擦地回响，或者与近地轨道太空垃圾的碰撞，不足为虑，卡斯蒂安堡主想道，他继续凝视星图。但震动未曾消失，一次，又一次，如同规律的钟鸣，如同......
如同有什么东西一次又一次撞击着船体。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奔向舷窗边。窗外宇宙壮美，舰桥塔楼林立，他的视线沿着那壮阔的尖塔与高楼向下。
他的瞳孔骤然扩张。
他看见了地狱。
“近防火力，打下它！”卡斯蒂安命令道。
“我们做不到。”一个凡人说，“它就在装甲上，我们的近防炮无法攻击自己。”
“那就派出战斗机和雷鹰，，阻止它！打下它！”卡斯蒂安吼道，他的声音从未如此尖锐，几乎是在惊叫，“否则，我们都将付出惨痛代价！”
......
纳西索斯星是一颗至高天的浪潮之中的微小行星，在它被拖入亚空间的汹涌浪潮之前，它曾经悬于朦胧星域西侧，与另一颗名为芙蕾西亚的行星彼此公转。那曾经是帝国百万星球之间最为瑰丽之所，两颗孪生的天堂。它们有着相似的景观，火山的喷发将千万吨液氨抛入天空，在终年环绕的风与雪之下化作比极冰更闪耀的晶体，然后被风送往远方，去往那些盛放着水仙花与香雪兰的平原。
它们在三十个千年之前被送入亚空间的浪潮之中，不息的恶意潮涌冲散了纳西索斯与芙蕾西亚，将这二者间共享的星球之魂摧毁殆尽。此后，纳西索斯是一颗孤独而凶恶的星球，一个由流淌的碎片和岩浆组成的炽热球体，亿万吨蒸腾的氨气组成其刺鼻的大气层。没有任何生物能够于此存活。但是恶魔可以，在这颗曾经的天堂束缚着一只扭曲而恶毒的存在，一只在星球之魂被击碎时，星球本身的痛苦铸造的恶意化身。它的倒影遍布于岩浆与激流中，呼吸着沸腾的氨气，向着被混沌污浊的星球哭嚎。它没有清晰的意志，亦无思考与计划，这个存在本能的摧毁着所见一切，将自己的痛苦加倍释放。
它的名字叫安德拉斯，不谐的释放者。
安德拉斯在这颗星球上孤独的走过了几万年，或是几十年。时间在亚空间并没有确切的意义。直到某个时刻，属于黑暗机械教的一支分支舰队包围了这颗沸腾的星球。一项浩大的工程在此展开。新星炮和宏炮不间断的轰炸令地壳与地幔融为一体，来自旧夜时代的巨构钻入星球的核心。黑机械教的高妙技艺铸造出一具陶钢和精金的扭曲躯壳，形似古泰拉一种名为“蝎”的动物。其装配着最为强大的圣物武装——六只巨大的动力爪，岩浆切割炮，灾厄喷火器还有大大小小无数枪炮，匹敌一支阿斯塔特军队的火力被加诸其身。
然后是仪式，旧夜的巨构撕扯着星球最后的本质，一场盛大而漫长的仪式在数千个日夜间将安德拉斯的无数倒影凝结为一，又将其束缚在那具强大的钢铁躯壳之中，这是无生者中最为珍贵的术法，赋予至高天浩瀚无序的湍流以规律和物理的形体。安德拉斯的凶暴和不羁在这个过程中展现的淋漓尽致，它并不接受这样的束缚和融合，在仪式中，仅仅是它的怒吼就能够剥夺凡人的灵魂，而在它终于与物质躯体合二为一后，那咆哮的自动炮和动力爪又夺取了在场所有神甫和凡人的生命。
而此刻，在它蝎状的强大身躯之中，安德拉斯正在攀登，沿着打击巡洋舰舰桥的尖塔外墙步步向上。阿瑞俄骑在这头恶魔引擎的后背之上，紧握缰绳，另一收高举闪耀的禁军之矛。圣莫瑞甘的重力已经开始作用于这条战舰，它们的每一步都对抗着自己数十吨的体重。动力爪撕碎战舰塔楼的外墙，为它创造每一步的落脚点，支撑着这具可怖的巨硕躯体逐级向上。自动炮与岩浆切割炮不间断的开火，自根源处将每一个近防炮台一一拔除。
它就这么向着舰桥攀登，以一种从未预想过的方式向着战舰的核心前进。
远在基座号的王座之上，维狄欧索在数据中陷入沉思，一切一如预料，他从未奢望不锈者的空降仓能够冲入尸皇走狗打击巡洋舰的外装甲，真正的进攻将在真空中展开。忠于王座者永远不会想到这样的战略，自然不会有相应的预案。
因为写下阿斯塔特圣典的时代，还不曾有如此灾厄化身存在于世。
“多恩之子派出了他们的战机中队。”女贤者莎曼塔说，“怒火式截击机。”
戈兰达瑞斯之王没有动，他手中紧握着那支指向天空的鸟爪权杖，此刻，权杖尖端的那只鸟爪，向着天空伸出一根孤独的手指。
一。
莎曼塔转过头，向着整支舰队发出命令。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