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闲谈
当一条战舰面临灭顶之灾时候,看起来和一座城市的废墟别无二致。
他在一座什么地方?一座倒塌的神龛?一处被掩埋的集市?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市场,哪怕是在终年不见天日的战舰底层。他记得奴隶们会在每个西卡鲁斯周的第二个礼拜在某个地方交易,给手电筒电池充满电,用寒酸的护符和纹章的换些充饥的尸体淀粉,或者……
这里应该是做尸体淀粉的小作坊。他想,我看见地上的淀粉了,这里应该是那间小作坊。
目光再靠远一点,他看见了自己的朋友,菲尔和萝丝,他们的声音像是遥远回响的呼嚎,他们……
他们为什么眼神那么怪?萝丝似乎在尖叫,她似乎在竭力试图跑过来,但菲尔拽着她,将她拖离。
“他死定了!”菲尔吼道,“我们救不了他!”
他不理解菲尔的话,他甚至听不清那个男人说了什么。他试着起身,但感觉不到自己的腿。
然后,他看到了从黑暗中走出的半神。
“滚。”卡兰对着那两个凡人说,那个女人依然试图冲向她那失能的朋友。于是他向着两个凡人身前开了一枪。一尺长的枪口焰质爆弹药爆炸的巨响吓住了那个女人,她的伙伴拖着她离开。留下一具破碎的身躯——那个女人方才渴望拯救的同伴。
这个凡人早就没救了,卡兰默默凝视着他,凡人的整个骨盆以下的半身都被战舰崩溃的天花板砸得粉碎,他还活着,甚至还在眨眼,甚至试图对午夜领主说话。当凡人张开嘴时,血泡从糜烂的嘴角冒起。
链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尤纳尔来了,恐虐信徒从身后撞开智库,拎着战斧走向垂死的凡人。
“如果我是你,我会把那两个凡人也剥皮。”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维拉德慢慢走到他身旁,与午夜领主都智库并肩看着恐虐信徒肢解凡人,“仁慈不合适你。”
“只是无心如此。”卡兰深深吸一口气,链锯斧切开肌肉和骨头,血溅在尤纳尔的铠甲上,“我也不想看尤纳尔杀人,看他砍人就像围观两只芬里斯狼游泳,你明知道它们的扑腾会把冰面弄的一塌糊涂,但是毫无办法。”
维拉德发出两声低笑。
“陪我走走,兄弟。”他说,“我们得去舰桥看看——别管那货,他能照顾好自己。”
他们转身离开,将尤纳尔的呼嚎丢在身后。
“我对此表示怀疑。”
“他是个阿斯塔特。”维拉德说,“就算信了恐虐也是个阿斯塔特。”
“这些天我对阿斯塔特明辨是非的能力怀疑不已。”卡兰耸耸肩,遥远的无数层甲板之外,巨大的碰撞和尖叫穿过钢铁而来,两个亚空间中的强大实体正在决一死战。他们的战斗引发卡兰耳畔的灵魂之歌动荡不已,“并不只是尤纳尔,你知道吗。”
“还有我?”维拉德的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
卡兰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坦率的说,我并不理解你为什么回来。”午夜领主都智库说道,“如果是午夜游魂,他宁肯死也不愿意这么活着。”
“他作出了他的选择。”维拉德说,他沉默了一下,接下了下一句,“因为我们的父亲是这个银河最勇敢最愤怒的灵魂,而我只是追随于他身后的黯淡残影。”
卡兰没有回答,他们沉默地登上下一层甲板,远处,金铁交加,恶魔嘶吼。
“你都听见了些什么?”维拉德问道。
卡兰知道他问的不是亚撒尔·塔尔和阴影的战斗。
“战争,尖叫。”智库答道,“恶魔正在和你的灵魂战斗,就像亚撒尔·塔尔眼下一样。”
“我正在输掉吗?”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卡兰严肃道,“但如果你一定要问,在我看来,不。但是你总会输的,没有人能够逃离恶魔。”
维拉德思考片刻:“我听说帝国有一些人曾经驱除过附体的恶魔——”
“——依靠尸皇的力量。”卡兰打断了他,“不是不可行,但不过是从一个神祗转向另一个神祗罢了。沃尔特,你愿意选哪个神?”
“首先排除恐虐。”维拉德说,“看看尤纳尔吧。”
他们短暂地对视,然后笑了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最后成为狂笑,两个午夜领主歇斯底里地笑声在破旧的船舱里震响。
“我会杀了你的。”卡兰说道。
维拉德一愣,智库的这句话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今晚吃什么”。
“如果你输掉这场战争,我会杀了你。”卡兰说。
“这可不是个让人鼓舞的选择。”
“这是唯一的选择。”卡兰说,他短暂地收声,思绪飘到别处。维拉德快步走向前,不远处就是直通舰桥的电梯,战斗声越来越近,无论和亚撒尔·塔尔决斗的是什么,都显然强大至极。
“你瞧,我时常会想我们是如何沦落至此。”卡兰说,“没有原体,没有军团,没有帝国真理。我们有些人被贪欲操纵,抢夺原体的遗物一去不返;有些人被黑暗吞噬,屈服于大掠夺者的龌龊野心。还有些人,只是单纯浑浑噩噩苟且偷生……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还是会梦见过去那些日子,在荷鲁斯叛乱之前,那些时候并不需要想那么多。”
“我们一定犯了错误。”卡兰说,“我们一定偏离了午夜游魂的指引。”
他扭过头,惊奇地发现维拉德正在躲闪他的目光。
“不,你错了。”维拉德叹息道,“午夜游魂从未给过我们指引。”
他们登上了舰桥。怀言者的战士沉默地结阵,舰桥之上,亚撒尔·塔尔的密室之中,怀言者与阴影的战斗已经停息。门扉洞开,一个狰狞的巨硕身影踉踉跄跄走下,巨翼展开,在背后射出的金光映衬下成为山峦般的黑色剪影。他受伤不轻,每一步都一瘸一拐。
是亚撒尔·塔尔。
“还没结束。”猩红使徒看见他们,嘶哑地开口。在他身后,一道阴影自灿烂金光间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