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谜底（下）——“无尽夏”
有一种美丽的绣球花，花朵呈现奇异的蓝紫色。它只盛开在夏季，那么不拘一格。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有它伴随的夏天，感觉延绵不断永远没有尽头，所以人们叫它“无尽夏”。
读高中的时候，我家楼下后面的花坛里，很凌乱地长着一株“无尽夏”。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它的名字，管它叫“紫阳花”。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在阅读渡边淳一的小说《紫阳花日记》，同时也准备着高考。
那时正是五月，一个本不该分心的五月，我默不作声地读着让我心底泛起波澜的作品。每天早晨上学前，会看看花坛里的那株无尽夏，蓝紫色的花瓣逐渐绽放，像心底一个个不愿吐露的秘密。我有点内疚地想象着我的女性朋友们，想象她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纯真傻气的外表下，拥有少女的迷思，竟会对描写婚姻生活的小说着迷。
不确定是什么，也许是一张卡片上画着的一朵凋谢的玫瑰，也许是窗外月亮散发的白色光芒，也许是电台里一首断断续续的慢歌，它们勾起了一个少女心中的忧郁。那是一种只有在青春期才有的娇柔情绪，不是悲伤，不是失落，不是愤怒也不是焦躁，只是淡淡的忧郁，像希腊神话里河边的那株水仙，带着一点顾影自怜。
从这个忧郁时期走过的女人们，比如一个母亲、一位师长，在看到那些对着月光凝神的少女的背影，看到她们看着一辆倒下的自行车怅然的神情时，也会想起自己在那个岁月里密密麻麻的心事。有些心事被写了下来，锁在日记本里。在年轻女孩聚集的文具店里，总能看到各种各样带锁的漂亮的日记本。封面上总会有一些散落的花瓣，象征着日记里将会出现的那些永远不能告诉别人的美丽秘密，只盛开在人生中的某个季节。
当她们在浅浅的忧郁中长大，开始经历真正的生活后，很少有女人会保留自己青春期的日记。长大以后，当你对着月光没有了那种矫揉的心动和柔情蜜意后，当你习惯了生活的朴素和平淡后，你会为日记里曾经有过的敏感心事不解和羞涩，你会对那些矫揉造作的句子感到羞愧，甚至想用一把火烧了它们。当金色的火苗吞掉那些羞于启齿的幻想和迷思，曾经以为的无穷无尽的夏天就结束了。
女孩的青春期，有着只有女孩才能懂的心事。
夏天如约而至，离开了少女时期的迷思与忧郁，你为自己曾经的狭隘而感到羞愧。你看到了日出，它是那么蓬勃、充满生气，你忘记了曾经让你流泪的月亮，开始追寻太阳的脚步。你看到了大海，它是那么洒脱、不可一世，你忘记了那条你无法逾越的忧郁小河，开始投入大海的怀抱。
长大后的女孩，离开了家。
有的是因为去求学，有的是因为去工作，有的是因为嫁了人，也有的只是为了离开而去旅行，去寻找心中的精神故乡。女人的一生，是充满期待与幻想的一生。
我的旅行，很多次都是从夏天出发，却在出飞机舱门的一瞬间来到了白雪皑皑的冬天。多少次去追求夏天的美景；多少次在山间等着大雪；多少次沿着公路去追逐黄昏，拐过一片如同绿色烛火的丝柏；到加油站边上的零食店喝一杯烫口的美式咖啡，听着有墨西哥口音的小伙子弹琴，在那里盘算去洛杉矶、旧金山，看汽车在阳光下的公路上疾驶。
多少次离开大路转向幽深不知去往何处的小径，站在路边野草丛生的山坡旁。一些往事在心头飘荡，一颗心因为满足涨得难以呼吸，因为快乐飞得不知去向。
2014年的冬天，我一个人拖着行李，去欧洲旅行。那一次，我想去看看茜茜公主的家，它是我少女时期的最后一个梦。
我住的青年旅馆在距离美泉宫乘坐电车3站的地方，一间挑高4米的房间，有一张床。在那样的房间里，我整理行装，清洗衣物，然后将自己远行的心安放。曾经年轻时的心事，在这个时候苏醒，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它浮在空中可以让我看个清楚。那些几乎已经要遗忘的快乐、忧伤，在这个异乡独处的时刻，从它们各自躲着的地方走出来和我相见。
那时是维也纳的冬天，美泉宫的后花园被皑皑白雪覆盖着，鸽子在雪上灵巧地跳跃，没有留下爪印。我没有看到电影里茜茜说的那种一望无际的蓝天，巴伐利亚那种令人可以沉醉以及忘记忧伤的蓝天，也没有看到美泉宫里成行的醋栗树，戒指路上也没有巡游的马车和欢呼的人群，只有和我一样东张西望满脸新奇的游客，时不时钻进一间咖啡馆点一块沙赫蛋糕。但满大街茜茜公主的明信片提醒着我，来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梦里，来到了王子和公主的家，只是恰好不是夏天。
毕竟，所有的美妙都发生在夏天，不是吗？！到了那时候，看着大地被金红色的夕阳照亮，仿佛空气中有了魔法，你会变成一个没有身世也没有过往的人，只管坐在路边看着夕阳、喝着汽水，仿佛一切都没有尽头。
记录此刻
Record the Moment
Canon eos1v+85mm F1.2
F1.8-F20
ISO 200
拍摄时间：夏季，午后。
拍摄地点：上海。
拍摄灵感：在学生时期，我们都喜欢去朋友家玩，这组照片的灵感来自女孩间的互相拜访。到朋友家，进入最私密的闺房，彼此交换小秘密，试穿对方的衣服，这是女孩成长过程中的一大乐事。
拍摄手记：其实，我每次拍摄都会先预设一个剧本，有时候会将剧本告诉被拍摄者，有时候不明说，一点一点引导她们。
在我眼里，不愿意把她们当作模特，想要她们做自己，不需要她们摆姿势来迎合我。告诉她们就把整个小院当成自己的房间，和好朋友一起度过一个窃窃私语的午后。预热一段时间后，就会得到我想要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