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邺城政变
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十一月,正值隆冬时节,邺城白雪皑皑,显得纯净无暇。
后赵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入宫面圣,劝谏石遵道:
“石闵专权,隐有不臣之心,望陛下夺其兵权,方能使社稷转危为安。”
石遵也心生悔意,当初就不该以石闵都督内外诸军事,如今自己与他关系破裂,一旦石闵反叛,又该如何制他。
“卿等所言甚是,朕当传召诸王入宫,与他们共商大事。”
石遵打着拜谒郑太后的幌子,将义阳王石鉴、乐平王石苞、汝阳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人尽数唤至太后寝宫,与他们密谋诛杀石闵。
诸王怨恨石闵专权,纷纷出言支持,唯独旁听他们密谋的郑太后拂袖怒道:
“当日李城起兵,如果没有棘奴(石闵乳名)出力,哪有我们母子今日的荣光!
“纵使他居功自傲,也罪不至死,应当宽纵他,岂能妄杀大将!”
郑太后名为郑樱桃,石遵废杀石世之母刘太后,尊自己的生母郑樱桃为太后。
这位郑太后出身低微,曾是西晋大臣郑世达的家妓,因为生得美艳,而被石虎纳入府中。
只是此人手段毒辣,曾以谗言构陷石虎两任正妻,使二人先后殒命。
正因如此,石遵素来畏惧母亲,如今遭到郑太后训斥,虽有孟准、王鸾以及诸王的支持,但终究还是罢弃此议。
众人大失所望,只得离开宫城,各归王府。
义阳王石鉴回到家中,立即唤来亲信宦者杨环,前往石闵府上暗通消息。
石鉴自然不会告诉石闵实情,只是说石遵与众人在太后寝宫密议,准备谋诛石闵,绝口不提郑太后力保石闵一事。
石闵闻言大怒:
“非我之力,安能使其登临至尊之位,石冲举大军十余万南下,也是我平定的叛乱,如今却要兔死狗烹,我何罪也!”
说罢,对杨环道:
“回去告诉义阳王,石闵感其恩义,今日欲举大事,当以大王为国主!”
杨环大喜,匆匆回去义阳王府向石鉴报信。
而石闵则将与他关系亲密的李农,以及右卫将军王基邀入府中,对二人愤慨道:
“我为国征战,不惜性命,如今却遭主上猜忌,若是坐以待毙,毕竟命丧奸佞之手!
“今日邀二位过府,便是要与二位共谋大事。
“义阳王,仁德昭于四海,有明主之姿,我欲奉义阳王为主,扫清宫廷,二位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说着,石闵冷冷地注视着李农、王基。
二人知道,今日若不答应石闵,自己不可能活着走出他的府邸,于是拱手道:
“当从武兴公之议!”
石闵这才展露笑容。
李农麾下有数万乞活军,而王基执掌禁军,得二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石闵当即派遣部将周成、苏彦统帅三千甲士,杀向宫城,在王基的配合下,周成等人得以畅通无阻。
此时,石遵正与妃嫔在琨华殿游戏,周成等人率兵闯入,妇人自是惊恐不已,而石遵反倒少了惊慌之色,他询问道:
“是何人泄露了消息?”
诸王前脚刚走,石闵就派兵入宫,必然是有人向他告密。
周成如实答道:
“义阳王石鉴当为天下之主。”
石遵闻言,冷笑道:
“我尚且如此,石鉴又能得意几时。”
周成不愿与他探讨这个问题,命人奉来毒酒,说道:
“请君自裁。”
此前一直从容以对的石遵,直到此时,捧着毒酒的双手终于颤抖起来。
一旁周成紧握刀柄,显然,石遵若是不愿饮下毒酒,他自会拔刀相助。
石遵长叹道:
“早知今日,就该遵从先帝遗命,前往关中,又何苦杀回邺城!”
说罢,仰头饮尽杯中毒酒,不多时,便发觉腹痛难耐,瘫倒在地。
周成冷眼旁观,见他痛苦挣扎许久,直至最终没有了气息。
也不知道石遵临终之前,是否想起被自己毒杀的刘太后、石世母子。
当然,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太后寝宫,郑樱桃大声呼喊着要见石闵一面。
然而,石遵已死,周成、苏彦又怎会留下郑樱桃的性命。
莫非让这妇人活着,将来向石闵进谗言,为其子石遵报仇。
周成、苏彦杀死郑太后,而石遵皇后张氏,太子石衍以及劝说石遵收缴石闵兵权的孟准、王鸾,尽皆被杀,满门俱灭,唯有诸王幸免于难。
义阳王石鉴得知大势已定,迫不及待来到宫城,心急的他,有了石闵的支持,当即在琨华殿即皇帝位,下诏大赦天下。
又以石闵为大将军、封武德王,以司空李农为大司马,并录尚书事,以身处邺城的秦州刺史刘群为尚书左仆射,侍中卢谌为中书监。
一年之内,后赵历经石虎、石世、石遵、石鉴四位皇帝,并不意味着后赵的内乱已经平息。
正如石遵临终所言,他尚且落得这般结局,石鉴与石闵的蜜月期,又能延续多长时间。
相较于内乱不止的后赵,出兵占据幽州的前燕统治阶级,却是一番团结友睦的景象。
慕容恪总揽大权,从无僭越之举,恪守本分,而燕王慕容儁也对这位兄弟信任有加。
桓熙北伐,夺取长安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前燕,慕容恪并不关注桓熙收取关中的战果,而是对他推行的均田制很感兴趣。
作为当世最出众的几位人杰之一,慕容恪自然能够察觉到均田制在乱世之中,对于恢复生产所能起到的积极作用。
他一面向燕王慕容儁上书,请求在幽州效仿桓熙,推行均田令,又在给五弟慕容霸的信中提起了自己对于桓熙的欣赏。
均田制究竟是否出自桓熙之手,尚不可知,但桓熙能够不顾士族的反对,颁布均田令,足以见识到此人的进取之心。
反观其父桓温,行事畏手畏脚,以至于均田令如今只在梁、雍二州推行。
其实桓温也有自己的苦衷,荆州不比梁州、雍州,哪有那么多的无主之地让他分配给流民。
总不能父子二人都与江南士族撕破脸皮,终究还是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